宁月昭的反应给了史孟升巨大的压力,他扫了一眼下面跪的几个人,皱眉道:“即使安晨有过错,也罪不至死,你们本来就身负刑罚,还不思悔过再犯,罪上加罪。【】”
    几个犯人闻言,纷纷磕头道:“大人饶命啊!”
    史孟升又看了一眼宁月昭,但听她缓缓开口道:“先将他们押下去,待彻查后宣判。”
    她的话给了史孟升喘息的机会,倘若就在这里轻判了这些人,宁月昭一定不干;倘若判重了,这些人怕是会当场反水。
    于是,史孟升叫人先把这些囚犯押下去。
    宁月昭又道:“慢。”
    史孟升小心请示道:“陛下?”
    宁月昭慢条斯理地道:“不要押入刑部大牢了,既然刑部大牢那般不堪,私斗不止,就把他们送到禁军都督府去吧。”
    史孟升心一沉,也不敢反对,只得照办。
    宁月昭斜睨了他一眼,这些人若回了大牢,只怕今晚就会传出畏罪自杀的消息了,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禁军都督府,那可是直属皇家的,史孟升的手伸不到那么长。不过他最大的法宝就是安晨已死,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史孟升的心又定了定。
    宁月昭则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朕先回宫了。”
    史孟升赶忙躬身道:“微臣恭送陛下。”
    待听到外面传来“皇上起驾”的声音,史孟升沉下脸,招过一个属下
    “务必要把牢房那边的事情处理清楚,要是让禁军的人查出了什么,我们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话说宁月昭出了刑部后,并没有回后宫。龙辇走了一段后,她就换乘了另一辆普通的马车。
    青池在车里等她,送来她要的衣服,她直接在车厢内换上了一身民间女子的装束。
    “陛下,你要去哪里?”青池隐隐有些担忧。
    宁月昭拆掉凤钗步摇,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散下,她道:“去看安晨。”
    青池愣了一下。安晨的事她也听说了,尸体刚刚运回了先皇赐下的宅子,陛下居然又要去看……
    “快来帮我挽发。”宁月昭催促道。
    青池忧心忡忡地帮她挽了个民间女子常梳的盘桓髻,簪上一支白玉凤钗。
    很快,马车就到了目的地。
    宁月昭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发,确定无误后,便下了马车。【全本言情小说】
    当年女皇赐下宅子给安晨的时候,也是为他配了下人的,可是安晨说自己就一个人,不需要那么多仆役,就只留了个管家,其余下人都被他遣散了。
    此刻门上已经挂上了白幡、挽联。
    同样作了乔装,换上劲装的侍卫上前去敲门。
    穿着丧服的管家开了门,疑惑地道:“您是谁?”
    侍卫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路,宁月昭就缓缓拾级而上。
    “啊!您是……”管家已经认出了宁月昭,但见她一身寻常装束,便改了口,“小的不知夫人光临,该死!”
    说着,他便要跪下。
    宁月昭扶住了他,“柳叔,不要多礼,这里不方便说话,进去再说。”
    柳叔忙点头,将他们迎了进去,关上了大门。
    大厅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是柳叔请了棺材铺的人来张罗的,只是安晨向来独来独往,只和宁月昭交好,所以也没什么人来吊唁。
    但是宁月昭却只是看了那灵堂一眼,并没有走过去,她直接就往后院而去。
    青池虽然不解,也只得跟着主子走。
    宁月昭穿过长廊,到达安晨平素起居的院子,卧室的门紧关着。
    燕默站在门外的廊下,见到宁月昭来了,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正要跪下行礼,宁月昭摆摆手,“现在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他怎么样了?”
    燕默垂下眼眸,道:“我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现在大夫在里面救治他。”
    刚才在殓尸房,宁月昭把手搭上安晨的心口的时候,感觉到他的心窝处还有一丝温热。她便仔细感知,果然发现他的心脏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
    她当机立断,让燕默先把人送走救治。再对外瞒下安晨未死的消息,以免那些想害他的人再下毒手。
    燕默把人送回宅子后,就去请了帝都最好的大夫。
    因为安晨之前很少住这个宅子,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宅子的主人是谁。尽管帝都很多人都知道新登基的女帝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御医,可真正见过安晨的人也没几个。
    只要稍加安排,要守住秘密还是可以的。
    宁月昭这会儿也不敢进去打扰大夫看诊,只得也在廊下等候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等到太阳偏西了,那紧闭的房门才打开。
    出来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大夫,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怎么会伤成这样?再晚一步,就死透了。”
    宁月昭担心地上前问道:“现在他人怎样了?”
    老大夫见她梳着已婚女子的发髻,以为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便道:“夫人要做好心理准备啊,你家郎君伤得太重,淤血堵住了气管,才造成假死的假象。老夫已经帮他清理了淤血,伤口也上药了,这里有一副方子,能不能熬得过,就看造化啦。”
    “能不能熬得过,就看造化了……”宁月昭此刻满心担忧安晨,也无暇跟老大夫解释,任由他误会。
    燕默掏出银两,付了诊金。
    老大夫欢喜地接过银两,再三保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便告辞了。
    宁月昭缓缓地走向房间,对众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说完,她也不管他们的反应,就踏入房间,反手栓上了门。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浮动着药草的清苦之味,宁月昭坚定着脚步往床榻走去。
    安晨额头上扎了一圈白布,双手也裹着厚厚的白布,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上过药了,只是整个人完全没有了昔日的俊朗风采。
    宁月昭静静地站在床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害怕惊了他的魂魄,眼前的人又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了。
    她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小心探了探安晨的鼻息,发现他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好歹有了呼吸了。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
    宁月昭在床边的踏脚上坐下,安晨身上的伤口太多,她也不敢再随便碰他,只得轻轻地道:“安晨,我来看你了。”
    安晨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宁月昭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请你一定要醒来,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她语气坚定,可床上的人儿还是没有反应,让人感觉有些无力。
    “安晨,我不能出来太久,但是你千万不要放弃!只要你能醒来,从前的事都算了。”
    宁月昭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凄楚之意,“安晨……你还是在怪我对不对,可是我当时真的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是真的要牺牲掉你,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宁月昭定定地看着他,发现他虽然还闭着眼,但眼珠动了动。
    这说明,他是能听到自己的话。
    宁月昭仿佛受了鼓舞,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青池在外面急切的声音
    “陛下,不好了,皇夫殿下来了!”
    蒋年……宁月昭大惊,他怎么会来这里的?
    来不及想太多,宁月昭就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房门一开,就见青池迎上来,道:“陛下,我们从后门走,先避一避吧。”
    宁月昭却说:“不,朕不走。”
    她如果走了一那安晨没死的消息肯定就瞒不住了。
    “那怎么办?”青池着急地问道,“皇夫殿下已经到大厅了!”
    宁月昭从容地合上门,“那又如何?朕又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有何要回避的!”
    青池劝阻无效,只得由宁月昭冷着脸去了大厅。
    蒋年今日换了一身灰色的直缀长衫,梳了个男子常见的单髻,用一支檀木簪固定。
    此刻他正和柳树在厅中说着话,眼睛时不时地往棺材的方向看一眼。
    “老管家,若有难处,可以尽管跟我说,能帮上忙的,蒋某定不会推辞。”他说得言辞恳切。
    柳叔忙道:“多谢大人体恤。”他方才听见叩门声,看了门就看见了这个俊朗不凡的年轻人。因为是陌生面孔,就问了姓名,对方倒也爽快,直接报了“蒋年”二字。
    蒋年又看了一眼那棺材,道:“我与你家公子也算相识一场,可否瞻仰一下他的遗容?”
    柳叔痛心地道:“不瞒大人,我家公子死得实在太惨,老朽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悼唁,棺材已经钉死了。”
    关于女帝、安晨、皇夫三人的传闻,柳叔也是听过的,于是下定决心要瞒下安晨未死的消息。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蒋年已经看到了宁月昭,他的目光转向她,静静地望着。
    宁月昭沉着脸,走到蒋年身边,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本就怀疑安晨的事是蒋家人做得手脚,现在蒋年又来要求见安晨的遗体,就更加肯定了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蒋年凝视着她的脸,那种不信任与质疑的神情,他实在太熟悉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她认定为罪魁祸首。无力如何解释,都无法取信对方。从前,他就是在这种死循环中疯魔的,难道注定又要再重复一次吗?
    他不甘心啊!
    蒋年的手慢慢在袖中紧握成拳,脸上却缓缓浮起一丝轻笑,“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