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琳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收成了拳头,里面积攒的不再是悲愤的怒气,而是带着坚定的勇气。
    “好多了。”她木讷地点了点头,虽然脑袋仍旧昏昏沉沉,但起码,愤怒和悲伤暂时达到了平衡,没有一方能够左右她的想法,让她有个暂时的宁静。
    孙铭辉对待他的病人的时候,那把有些冷的声音总是有出其不意的治愈效果,像是夏天深夜里的风,有点清爽的温柔:“能放松下来休息吗?”
    他把摇下病床的高度,帮景元琳恢复平躺的姿势。
    景元琳抓着被子,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确实没有办法自己入睡。
    犹豫了一下,她给找了个理由:“空调声太吵了,风扇声也吵。”她侧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摇扇,“你让小蔡进来给我扇风吧。”
    为了不让自己的要求显得太娇气,说完以后她又很快补充道:“想起来的事情太多,脑袋嗡嗡在叫,要是房间噪音太大,就会睡不着。”
    孙铭辉没有太意外,景元琳之前病情严重的时候,无理取闹的要求可不止有这个。
    他起身,拾起了桌上的写字板,先是把房间内的空调关掉,再安抚景元琳:“稍等一下。”
    孙铭辉走到病房门口,正准备叫小蔡,却发现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靠着墙睡着了,她坐着的姿势有些歪扭,看着并不太舒服,幸好是呆在医院过道里,不至于太过燥热,听着她微弱的鼾声,孙铭辉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在照顾景元琳这件事情上,他知道小蔡一直很尽心尽力,刚刚景元琳醒了,这种大喜以后的放松,非常得来之不易。
    他回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见景元琳正一瞬不瞬地瞪着天花板,两只手交叠盖在腹部,不安地搓动着。
    犹豫了片刻,他回到病床旁,把写字板放下,手里换上了那把摇扇。
    景元琳有些惊讶,侧过头看着他。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小蔡睡着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来给你扇风?”
    景元琳眨了眨眼,眼珠子盯着孙铭辉的脸好一阵子,甚至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以为她是介意了却不好意思说,正要起身的时候,景元琳却叫住了他。
    “好吧。”她的声音轻轻落下来,又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
    孙铭辉的手举在景元琳的头上,轻轻地帮她扇风,动作很轻,要是不仔细听,还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他还是怕会影响到景元琳的睡眠。
    见她皱了皱眉,以为她要投诉的时候,他却只是收到了她的一个问句:“这样要求你,是不是不太妥?”
    孙铭辉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她也会关心别人的情绪了。
    “作为你的医生,你的合理要求,我都会满足……这一个,还算合理。”
    能看出来景元琳是在很努力地闭上她的眼睛。
    “这样,不会麻烦到你吗?”景元琳说完以后,又有些后悔,生怕孙铭辉承认,然后撂摊子走人。
    “会。”他给出一个令她更后悔的答案,但是,很快地做出了解释,“但是,很多事情做不做,并不是用麻不麻烦来衡量的,而是值不值得。你现在不舒服,情绪不好,需要一个人陪伴。作为你的主治医生,做一些对你恢复有效的事情,是很值得的。”
    关掉了空调和风扇的病房,慢慢地热了起来,孙铭辉的额头也慢慢地渗出了汗珠。
    但是景元琳仍旧没有睡意,一闭上眼睛,就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向她涌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诱饵掉进了海里,不仅对无边的环境感到恐惧,还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无穷无尽向她涌过来的鱼。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虽然不断地暗示自己身边有人陪伴着她,但她还是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她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孙铭辉还坐在原地,才小声地松了一口气。
    孙铭辉并不意外,放慢了摇扇的速度,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特别清楚:“要不要,吃点安眠药物,稳定一下精神。”
    “好。”景元琳擦了把汗,睡觉对她来说,确实很困难。
    孙铭辉放下了扇子,在抽屉里找药。
    景元琳伸手够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中途却被孙铭辉拦截了:“放冷了,我给你添点热水。”
    最后,到景元琳手里的,是一杯温水和两颗安眠药物。
    她咽下了那两颗有些发苦的药,药效还没起,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有些刻意地在等待药物起效。
    “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喝酒。”她舔了舔嘴角,发现并不是醇香浓烈的酒味,反而有些苦,嘴角有些往下耷拉,“一开始喝两杯就昏昏沉沉,到现在,喝好几瓶都还清醒着,还没这两颗药丸作用好。”
    “虽说如此,但是也不能过于依赖药物。”
    景元琳侧头看了孙铭辉一眼,勾了勾嘴角:“吃了安眠药,就不会做梦了。要不是唐星宁这么处处防备着,说不定我早就吃安眠药自杀了。”
    孙铭辉见她有些发汗,又重新拾起扇子,摇扇的速度也加大了不少。
    她额间的发丝在微微颤动,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幅场景莫名给人一种很脆弱的感觉。
    “这是你的神经内分泌出了点小问题,这并不是你真正需要的。”
    “哦?那我需要什么?”
    同样的话,景元琳之前也说过,不过那一次的语气可没有现在的客气。那时候的她带着严重的逆反心理不接受治疗,而现在,却能够笑着调侃,并且愿意听他的话。
    作为医生的孙铭辉,说话时常带着他的刻板和官方:“你需要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
    景元琳哦了一声,转移开视线:“其实我昏迷的时候,有时候能够听见唐星宁对我讲的话。”
    孙铭辉并不意外,在她昏迷第二天,其他医生就已经检查出来她的身体机能没有问题,只是她不愿意醒过来,选择了逃避。
    “听多了,也便真的认为我有一个愿意照顾保护我的姐姐,开始有了活下去的信心。”景元琳的眼睛微合,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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