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长安来人了!”那医官在临近一处的时候大声唤了起来,接着一路上的人都瞧了过去。
    有医官帮工放了手中的东西,也有病患朝这方望来。
    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从一处院落里出来。
    那人清瘦无比,皮肤微黄,看着却是清秀。
    “可是长安来的大人……?”那邙山县尹望着寡月颤声问道。
    “的确是从长安而来。”身后那官差说道,“但是不是为这里的瘟疫而来,我们正巧路过而已。”
    官差一出此言,在场的人都骇住了。
    “什么?不是长安来的人吗?皇上难道不管我们了?”
    “完了完了,上头不管了这该如何是好?”
    “是啊,我们这块地方该怎么办?”
    “……”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都说开了,哭的哭闹的闹。
    阴寡月蹙眉,上前,沉声道:“大人,我是被贬黜到扬州花溪县的官员,只是路过这里,恰巧我们车上有两个同行的大人也用了水,便染上了……”
    “饮水?”那大人骇了一,道,“这瘟疫听医官们说是由来县的几个乞丐传来的,后来附近村子里的几个人也得了,再过了半月后,得的人越来越多了,怎么可能是饮用水造成的?水,又是哪一条河里的水?”
    寡月闻言眉头一皱,这时候小易上前道:“确实是水,那两个大人喝了生水,便和那些人一样了!”小易伸手指了指一旁躺着的人再道,“就是这个样子,不信你们去看看!”
    于是那大人带着几个主事的医官还有几个大人跟着寡月等人朝马车走去。
    “就是西边十里外的一条小河里头的水。”那车夫也上前来说了一句。
    “可是一开始确实是由几个乞丐带来的,不信你们问问这几个医官大人。”李县尹说道,又指向几个医官。
    “确实是这样的,而且后来县里好多人感染上来,只是短短半月啊,半个月啊,死了好多人呢!哎!”一个医官叹道。
    “我知道了……”素衣的少年叹了一句。
    众人皆望向他。
    “是病患们将河水污染了于是引起的,或者,这水一开始便有问题。”
    “对,我家公子说的对,这水是有问题的,这车上二人便是例子,而且这西边还是上游,你们游还没有察觉到吗?”
    “我可以肯定这水有问题……”马车上一个同进士支吾了一声,“不能喝生水……”
    “是的,昨夜喝了水还有些头晕。”那官差也道,“量我常年跑路身体极好,从来没有头晕不适,可是我现在也……”
    “为什么你们没事?”那官差指着那些大人医官道。
    “我们县府在南边用的不是这条河里的水。”一个医官道,“或许,真的是水的问题!”
    那医官踱了一步子,又道:“历史上许多瘟疫若不是战后因鼠疫引起,就是水源出了问题,或许一开始被表象所惑了!以为是那些乞丐带来的,便从人身上找原因了!”
    那李县尹一听,忙道:“来人,去西边河道取水带回来!”
    “是,大人!”几个捕快走来。
    “你们几个都喝了水吗?”李县尹望着寡月一行说道,一众人都点点头。
    这时候有医官领他们进把脉。
    那两个病重的同进士被人抬了去。
    一个老医官给小易、宁远、官差和车夫检查了一,道了句:“你们与那些初时感染的人相似。”
    “什么?”四人齐声道。
    接着车夫就朝着官差一声厉吼:“我他娘的说了回来再带你去邙山,就你非要去,这好了,命都要去没了!有什么事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你怎么说话的!”那官差本是听了与那些染病的人初时情况心里相同心里极其不好受,又听这人这般对他出言不逊,心中甚是烦闷。
    “你们别吵了!”小易也是一声怒吼,他搂着已经趴的宁远,心中亦是悲愤。
    那老医官又道:“这个少年体质虚弱,便是症状发的最快的……哎……”
    小易一听一震,身子虚弱,邪气便容易侵入,那么……
    那么……
    小易身子抖了一,将宁远交与那官差。
    “帮我看着小远!”
    “主子,医官我家主子呢!”小易找遍了这里没有瞧见自家主子的身影。
    那老医官想了想道:“你说的是那个靳公子?”
    “是啊是啊,他怎么了?”小易拽着老人的手道,“他……”
    眉眼氤氲,似是要哭出来了……
    “哎!他没事!我也是奇了怪了,你们几个就他没事!就是身子弱了些,没什么类似瘟疫的症……”
    老医官还未说完,只听得易书敏道了一句:没事就好……
    便倒在了地上。
    “快来人啊!”老医官一声唤,连倒在官差怀里的宁远也惊醒了,扑了上来。
    “易大哥,易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呜呜,主子……易大哥……”
    宁远哭唤着数声,没片刻也倒了。
    “快,快来人啊,将他们抬去,快点熬药施针!”那老医官吩咐道。
    那官差与车夫相视一望,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来。
    正巧这个时候寡月从外头进来,其实他是被那李姓县尹叫去问了一些事情,什么长安那方收到了他们的奏折没有,还有皇上那边有何动静,寡月只是摇头,若说是收到了奏折,赶到这里也最少要一天半吧。
    寡月方一进门就瞧见小易与宁远被人抬了去。
    “他、他们怎么了?”寡月愣在当场,俨然被吓的不轻。
    “靳公子,你也别太难顾了,他们喝和那河里的水,和那些病人初时的症状一样,头晕乏力,神志不清……”
    “什么意思?”
    “哎!靳公子,老夫是说,他们没几日也会……”
    “也会和那些病患一样……”寡月沙哑地说道。
    那医官点点头。
    什么?
    寡月只觉得像被一道雷电劈了一似的,小易和宁远跟了他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情,让他如何良心安然,不,他不准他们死!
    “小易!”
    “宁远!”
    “你们醒醒。”他摇晃着他们。
    “主子……”宁远虚弱地睁开眼,“你没事就好,宁远……可能,不能侍奉……您……了。”
    “别胡说。”素衣少年凝着眉,沉声道,“你们不会有事的。”
    小易身子骨子不差,只是被寡月不见了吓到了,过了半个时辰后便醒了,只是宁远身子骨弱,比他严重了许多。
    到了天黑的时候,寡月在一旁给他们熬药,接着就听到几个医官匆匆进来,似是慌了神似的。
    寡月被那医官的样子骇了一,就听到那人急切地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出来!”
    寡月眉头一皱,显然不解,可是还没等他多问,那个医官已经跑出去了。
    寡月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撂手中的事情,随着出去了。
    出了院子,就瞧见所有人都跪着,有认识的医官瞧见了他,对他呵斥了一声:快跪啊。
    寡月不明所以,望向远方就瞧见长长的队伍。
    他骇了一,跪地,心里想着,是哪个一品大臣前来治理瘟疫了吗?
    正想着就听到整整齐齐的声音:恭迎璃王,璃王千岁千岁岁。
    寡月着实有被骇到,原来是璃王来了,璃王……还真是不怕死的……
    他将头压低些,显然不是很乐意璃王见到他。
    果然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就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这声音他并不陌生,是璃王的轮椅滚动的声音。
    “王爷,这,这里就是我们的医官阁,这里的医官就是负责此次瘟疫的。”李县尹小心翼翼地跟在璃王的身侧讲解着。
    青衣推着璃王,面色沉静却又似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后头跟着的是一排皇上命令前来协助璃王调查的大臣,和保护璃王的禁军。
    摊上瘟疫这种事情,所有人的面色都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毕竟没有人愿意送命,这对长安来的人中或许只有璃王和璃王的几个心腹面色最为沉静了。
    当璃王进了医官阁内后,李大人命人奉茶,璃王未接茶,只是道:“瘟疫具体情况如何?”
    李大人上前一步,唤了一声:“王爷瘟疫如今已遍及半个县,如今感染人数还在增多,至于其余的容王爷准官,请医官大人来同王爷汇报。”
    轮椅上紫色锦袍的人微微颔首。
    李大人招呼了一声那一旁站着的几个医官,于是那年龄最大的医官上前来。
    没有品阶的官员朝璃王要行极礼,便是跪地磕头的那种,那老人踉跄上前,将将撑着身子跪地,就听到一声:免礼。
    老医官受宠若惊,忙谢璃王恩典,周围看着的医官都点头面露感激之色,外头围观的百姓也都轻声议论,言璃王尊重老人,又体恤民众,亲自来看望他们,皇上没有忘记他们县,朝堂没有忘记这里的百姓,于是百姓们有热泪盈眶者众。
    那老医官忙开始解释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破本子来,翻了翻,忙说道:“从半个月至今日,城中已死亡约莫四五百人了……”他声音沙哑,“几乎每天都有死亡,初次感染的人不超过三天……三天就死了……”
    闻此璃王眉头一皱,打断道:“就没有一个初感后活来的?”
    璃王和他们一样围着白布围巾,话音听着更加深沉了些儿。
    那老医官忙道:“回王爷……一个都没有……”
    “具体是什么原因?”璃王又凝眉问道。
    “回王爷,原先是因为县里进了几个乞丐,后来那几个乞丐死了有几个人将他们给拖到乱葬岗去,回来那几个人都染了这病,未过半月就成了瘟疫……”
    “按理就是几个人也不会蔓延到这么快的,直至今晨的时候,我们这里才得出结论,原来县西的那条喝里也有问题,因为本县官府在南边用的不是那条河里的水,但是百姓们大多用的是那条河里头的水啊……”
    “即是水源也出了问题,便立马派人堵住河道,恐河水殃及更多的人!”璃王说道。
    “是是是,今日午时的时候官已命人着手去处理了。”李大人忙说道。
    “即是当初未发现,今日又是为何发现了的?”璃王又问道。
    李县尹一惊,心道这璃王真真是心思缜密。
    “王爷恕罪,官愚笨未曾经过这种事情,的确不是官发现的,实是今晨……今晨来了一位长安的大人,发现的……”
    “哦?”璃王凤眸一眯问道,“此话又怎么讲?”
    “回璃王,也多亏了那位大人我们才知晓,这县西河里头的水是有问题的。”李县尹继续道。
    “那位大人何在?”璃王问道。
    李大人忙起身朝一旁的医官问道:“靳、靳大人呢?”
    其中一个医官忙告罪出去寻。
    一旁的百姓们都自行让出道来,那医官在院子处就瞧见了寡月。
    “靳、靳大人,璃王爷要见你,快随我去!”那医官说道就拉着寡月的手进去了。
    寡月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那人拉起穿过了围观的人群。
    ——
    卿泓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靳南衣。他凝着堂前一身素色衣袍的少年,许久,才说道:“靳大人不是当在扬州的路上?”
    寡月也怔动了许久,方拱手道:“官路遇此地……”
    “那,真的好巧。”
    的确是巧,这种事情也正巧赶上了。
    寡月微抿唇,不置可否。
    “是靳大人发现水源出了问题的?”璃王再道。
    寡月颔首,只觉得那“靳大人”三字听着尤为别扭。
    卿泓凝着寡月再道:“靳南衣,说与本王听听。”
    “是,王爷。”寡月低垂着头,沉声道,“昨日夜里我们的马车路过此地,便就地歇息……”
    寡月将昨夜的事情和今日早上的事情都讲给璃王听了。
    轮椅上的少年听后,蹙眉,许久却问了一句:“他们都出了事你为何没事?”
    他问的浅淡,不料安静的堂前,先是静的针落可闻,接着数个医官突然交流起来了,此时,连寡月自己也是一震。
    是啊,他为何没有事情?
    白日里小易与宁远一倒,他便一直忙于照顾他们,给他们抓药、熬药去了,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是啊,我给靳大人诊脉的时候也觉得身子弱了一点,没有什么异样啊……”那个给寡月诊脉的老医官忙上前来说道。
    “可能是靳大人水用的少一点,不知靳大人是不是?”这时候那李县尹上前说道,看这大人斯斯文文的,他便这般说道。
    寡月依旧震在那处,他不是没有听到众人的交谈的,只是……
    卿泓凝着寡月,见他长眉深锁,清眸之中似有沉思之意,轮椅上的少年美目一眯,沉声道:“靳南衣,你有什么想说的?”
    许久,那些议论的人都安静来,堂前站立的素衣少年才缓缓道:“官,也许……知道了……”
    “都退,本王要和靳大人单独相谈。”
    众位面面相觑几眼后,都无声的退了。李县尹出去后掩上了门,一群禁军将围观的百姓唤远了些。
    整个堂前只剩璃王卿泓、阴寡月和桓青衣三人,还有燃着的灯火……
    “你说吧。”紫衣的少年柔声道,煞是平静。
    寡月拱手,低垂的眉眼抬起,一瞬阴鸷坚毅。
    “官昨日喝的水与他们的确实……不同。”素衣少年沉声道。
    堂前的二人都望向他,寡月微微偏头望向不远处的蜡烛。
    “将才官仔细回想了一,昨日官饮掉的水也不比官的两个仆从的少……只是……”
    卿泓美目微眯凝着寡月,薄唇轻启,问道:“只是什么?”
    寡月偏头望向璃王,沉声道:“官的茶水里有官未婚妻给官准备的‘紫藤花’!”
    “未婚妻?紫藤花?”卿泓意味深长的重复着这两个词。
    靳南衣的未婚妻吗?他略有耳闻。只是现今不是他关心这个的时候,至于紫藤花……。
    “官能想到的不同只有这些了,若是官没有和他们的症状,自今身体是正常的,便是官未婚妻去年晒的那些‘紫藤花’起了作用!”寡月再解释道,“官今晨忧心二位仆从之事未曾想到,托王爷的洪福才想到昨夜官和仆从们喝的水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话音将将落,卿泓不由的又深看了阴寡月一眼。
    紫衣少年不由眯着眼说道:“如今还不知道这‘紫藤花’到底有没有效用,靳南衣你这推恩也推的太早了些!”
    卿泓顿了:“该是怎样的本王不会少你功劳,你想推恩也得本王说了算。罢了,你将那县尹和医官们都引进来吧。”
    素衣少年跪地谢恩,起身时候眉头深皱,璃王卿泓并不像他原以为的那样……
    算计成梏,匪君有意,半生君梦半生灰。也但愿璃王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吧,寡月走出堂前。
    三月初九,上弦月,和他出生时候的月色是一样的。
    内轮椅上的少年见素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堂前,同身后的青衫人道:“回去后查查靳南衣的未婚妻子是哪家的。”
    “是。”青衣沉声答道。
    卿泓将将说完没过多久少年便随着县尹和几位医官再度进了堂内。
    “诸位大人。”卿泓唤道。
    “卑职(官)们在。”
    “靳大人同本王说,他昨日饮用的县西河里的水里袍了‘紫藤花’,故今日瞧着是无恙的。”卿泓说道。
    堂前的几位大人医官们面面相觑一阵。
    “本王的意思想必诸位大人们都懂了吧。”卿泓笑道,“如今三月九紫藤花还未开,本王即刻令让各地收集陈年的紫藤上来!”
    众人一听慌忙跪地谢恩:“臣等,谢璃王恩典。”
    “都起来吧。”璃王说道,又对身后的青衣道,“传我口谕大雍各路火速收集陈年紫藤,今夜便快马启程告知两湖、江南、等安抚使!”
    “是。”青衣领了命离开了。
    璃王命县尹和医官退各自去准备,县尹一离开便召集其县里的大人和百姓问问哪一家里晒过陈年的紫藤花,毕竟这里人没那个习惯,就连紫藤花也是极少的人栽种,连他县尹也未曾瞧见全县里什么地方栽种了紫藤花。
    这一问起来众人都连连摇首,说没有人种那花,都是穷苦人家,也没有人有闲情逸致晒那玩意。
    等县尹同医官走后,卿泓将寡月唤住。
    “靳大人还剩多少紫藤花?”卿泓问道。
    寡月讶了一,猛然抬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子,悉数奉上。
    卿泓微微勾唇,将那锦盒子推了推,笑道:“本王不‘夺人所爱’……”他将“夺人所爱”四字咬得极沉,他知晓“靳南衣”对他那未婚妻子当是极爱的。
    卿泓凝着寡月愈加难看的神情,心情微霁,再道:“靳大人不是说有你还有两个仆从也初感了么?”
    “回王爷,是。”
    “那好,那你现在便将那紫藤煮了,本王要瞧到成效。”卿泓说道。
    寡月没有多耽误,他忙走到一旁的火炉上,将药罐子撤来,放上新罐子,煮上水。
    等水烧沸了后,寡月再将盒子打开,他将那盒子里头晒干的紫藤花拿了许多出来,就给自己剩了一点,才阖上盒子。
    卿泓瞧着他的样子,颇觉得有些好笑,笑归笑,他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少年对他妻子的在乎,总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和这个少年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世间没有两个长得相似的人,所以那日殿试,他才会同他说: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一切。
    正当此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衣从外头走进来。
    “王爷,属都安排好了。”
    卿泓微微点头,就瞧见阴寡月已将罐子里熬好的紫藤花水用碗盛起。
    “青衣推我,跟着靳大人。”卿泓低声吩咐道。
    寡月端着两碗水进了医官阁的一间房里,青衣推着璃王跟在后头。
    “青衣,去帮帮靳大人。”等寡月走到床榻前卿泓又吩咐道。
    其实小易已经醒来,接着昏黄的灯影望过去,有些不可置信,竟然是……璃王爷?
    青衣压住小易,沉声道了句:“你别说话,不必行礼。”
    小易被青衣扶起,又见主子端着药走来。
    寡月坐在床榻前,凝着小易柔声道:“喝了它。”
    小易接着昏黄的灯影朝主子端着的白瓷碗望去,见着那里头漂浮着的花瓣,一瞬间,似乎懂了什么,他捧着碗一口饮进。
    宁远睡的比较沉,再醒来的时候是寡月唤醒的,白日的时候宁远昏倒后寡月便给他施针灌药方醒来,没过多久又睡上了。
    寡月应璃王的吩咐给宁远灌了紫藤花水,方命他再睡。
    “剩的,给那车夫官差,还有那病重的两个大人端过去。”卿泓说道,转动着轮椅离开,青衣忙跟了上去。
    从房里头出去,寡月未听到璃王卿泓的其他吩咐,青衣推着璃王离开。
    在璃王出院子的时候,寡月蓦然间觉得,这个少年,虽是一身紫袍华服,顶着皇子的荣誉而生,却是异常的孤独……
    这一瞬,他从璃王身上寻到了一丝与自己相似的宿命……
    或许,很多年前,是他一叶障目了……
    罢了,寡月收拾好心情不再去想。
    这时候又瞧见李县尹从外头走来。
    “靳大人啊,我们县竟然只有老村头有一家种紫藤花的,只是那家里人每年都瞧着花开花落并没有想去收花儿啊,哎,这会儿那家的两个老人是肠子都悔青了啊!”李县尹愁眉苦脸的说道。
    寡月不置可否,只好上前安慰道:“县尹别忧心,这里临近洛阳,洛阳一定会有,就算洛阳人没有收紫藤花的习惯,到了江南那富庶之处,又有许多的爱花人,珍藏了紫藤花的,也该是有的……”
    李县尹这么一听心安了许多。
    再过了一日,璃王那里便接到了两个消息。
    除去邙山县,还有附近的三县瘟疫开始蔓延了。
    事出紧急,他没有料到,隔壁两个县竟然有意隐瞒,当听说璃王已到了邙山县后,才有人报上来。
    如此视百姓生命如儿戏,璃王卿泓那么一个温润的人,竟是发了火。
    不过却也得到了好消息,昨日服了紫藤花熬得水的六人,小易和官差已神色正常,车夫和宁远次之,那两个同进士却表现的不甚明显,虽是如此老医官们皆说是可喜可贺的,那两个大人若是放往日染病的人是三日就要病发而死的,却是一直吊着。
    如此一来,医官们都认为紫藤花对这瘟疫是有效的。
    “靳南衣,若是此次‘瘟疫’能平息,你是大功。”璃王卿泓当时只是说完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寡月怔到那处,没有想到,被贬途中却能因此立功。却也未曾想到得意,因为,一切帝王说了算。
    ——
    “主子,长安、洛阳、晋阳、咸阳、汾阳等地运来的陈年紫藤花分了四个县,一个县紧紧得到十斤……”青衣说道,低头去,“实在是……想着将紫藤花晒干的百姓太少了,珍藏的也太少了。”
    “江南呢?”轮椅上的少年只是淡淡地问道。
    青衣怔了,低头去,“主子,江南百里加急的人属想当是赶到了!”
    “春日里瘟疫传播更为迅猛,一直得迎接夏日来临这瘟疫才当是真正能平息,所以,无论如何这紫藤花还是等多多筹集,再者,长安御医苑会来许多御医协助治疗,命他们研制出更有效的方子,紧紧靠紫藤花压制病情是不可取的,那些身体不强,又没有习武的便是保不住命的。”
    “是,主子!”青衣领了命,又出去忙活了,只盼着这瘟疫能早些平息,王爷便能早些回去了。
    ——
    三月十五,快马加鞭的送信信差才赶至江南。
    送信的信差从江南司衙门,见过江南安抚使赵勰,赵勰得了令,便亲自骑马带着几个大人去了轩城司衙门。早些年,他是吃过璃王的苦头的,所以,这也叫吃一堑长一智的说,当年璃王的“杀伐决断”他可是领教过的,他可不想再得罪了璃王。
    顾家的案子再翻,姚家的案子断定,他这江南安抚使没给扣一个惩治不严的帽子,反而没受惩罚继续做他的官,已算璃王是对得起他这个江南安抚使了,这恩,璃王便是要他记得的,如今也是报恩的时候。
    赵勰听人说轩城的紫藤花已经开了,便百里加急过来瞧了,扬州收到的紫藤花不多,轩城,他还是有信心的。
    事实是,轩城的紫藤花不光是开了,而且还是三日前就开了。
    顾九去年冬在选城南药庄的时候,就是瞧中了这里长了好些年的紫藤花。
    顾九做在药庄的院子里,瞧着那些个小药童们将晒好的紫藤花装进棉布袋子里。
    这药庄子可是有足足半里路的紫藤花呢……
    “九爷,这紫藤花瓣都晒好了,接来要怎么做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药童走过来稚声问道。
    慵懒地晒着太阳顾九这才睁开眼,她瞧了一眼那少年糯米团子似的脸道:“晒好了便做‘紫藤酒’啊。”
    她方说着便要伸手去揉那少年团子似的脸,将将抬起便止住了,罢了,这个习惯说好了改的,别吓到人家了。
    那少年红着脸道:“是九爷。”
    顾九将将要眯眼继续打瞌睡,就听到那药童继续问道:
    “若是做酒的话要用多少啊?”
    顾九凝着他眨巴的大眼颇觉得有些好笑,还真是一个喜欢问为什么的小少年。
    “大概两个棉袋子吧。”顾九笑道,“再留一袋子泡茶喝,留一袋子留药。”
    顾九方说完,那小少年抬眼望了一眼那处躺着的约莫二十个棉布袋子的干紫藤花,吞了吞口水,是不是多了?多了九爷会说吗?
    “九爷那……”那小药童凝着那么多棉布袋子,挠着脑袋。
    顾九笑道:“没事,便是存着吧。”说着她从座椅上起来,一子便是无了睡意。
    她将那四袋子的干紫藤花,命人弄到马车上,便离开了药庄。
    再回九酒坊的一路上,街市很是吵闹,而顾九却是困意连连,没多大在意,一路睡到了九酒坊。
    马车戛然停,顾九也惊醒了,揉了揉脑袋车,吩咐着车夫搬车上的东西,便进了九酒坊。
    将将进坊,就听到有人在问:“紫砂啊,你们坊这个月推出的新酒是什么啊?”
    紫砂带着笑意道:“爷说是‘紫藤酒’……”
    话音方落就瞧见顾九进了坊。
    这时候正巧有客人听到了。
    “紫藤酒么?是用紫藤花酿的酒么?”
    那人自是问紫砂的,因顾九不常以店主的身份出现,本来不是很多人认识,年夜九酒坊出了事后,顾九也没怎么露面。
    顾九瞧见紫砂看了过来,用眼神示意他忙自己的,便径直朝楼梯走去。
    紫砂这才安心的同客人们讲话。
    “的确,主要是紫藤花泡的,其余的便是,无可奉告了。”紫砂笑着回道。
    那客人微讶,道:“莫非贵坊有很多紫藤花?”那人边说眸中的神色越来越亮。
    紫砂不解,却是如实答道:“当然!”
    “哎呀!你们走大运了,江南安抚使早晨到的,就在大收紫藤花瓣啊,晒干了的一两银子五斤啊!陈年的一两银子两斤!”那人说的眉色舞。
    “啊?”紫砂骇了一跳。
    有几个客人听到了都走来,拍着紫砂的肩膀道:“就是,你看这谁会想着晒那玩意啊!安抚使这会儿了血本啊,听说将江南银库的钱拿出了好些呢!”
    “听衙门里头的人说其实是北边有县里发了‘瘟疫’!”
    “瘟疫?不会吧,我们轩城会不会有事啊?”
    “……”
    正当这时一身靛青色衣袍的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神色冷静从容,却是眸中泛着深思和探究。
    “真的是江南安抚使说的?”顾九问道。
    那客人不知顾九是这九酒坊的坊主,只道了句:“小兄弟我怎么可能骗大伙儿呢,这大街上都在说,不信你出去问问。”
    顾九没再怀疑他的话,沉声问道:“江南安抚使何在?”
    那客人想了想道:“我猜安抚使应该还在轩城司衙门里……”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那靛青色衣袍的少年唤了一声。
    “紫砂,陪我去一趟。”
    马车上。
    顾九凝着窗外,见着这天色不是很好,果然没一会儿就起了雨,方思考着就听紫砂问道:
    “九爷您莫非是想着……”九爷竟是想着将干紫藤花就这么卖了吗?若是做成酒可不止这个价钱啊……
    顾九不是傻子,一斤紫藤花她可以做多少紫藤酒,再高价卖出去,可是她想要的不止是这个。
    马车行至轩城司衙门处,就瞧见外头停靠的无数车马。
    那安抚使果然骇未离开。
    顾九了马车,走过众人,踏过青石板,直入安抚使大殿。
    “我们坊主要见江南安抚使。”紫砂高声呼了一声。
    这么一呼都望向紫砂,紫砂红着脸,被迫挺起胸膛重复道:“我们坊主要见安抚使大人。”虽然紫砂也不晓得安抚使是多大的官,姓甚名谁。
    于是有个轩城的高官不乐意了,吼道:“你是谁啊?你们坊坊主又是谁?安抚使是你们能见的?”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说见就见呢……”
    紫砂被这么一吼,虽是红着脸的却也不是那种不冷静的人,脸上依旧沉静。
    顾九眉头一皱,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处。
    她沉声道:“若是草民有一百多斤的新晒紫藤,五十几斤的陈年紫藤,大人,你说草民还能不能见安抚使。”
    众人瞠目结舌望着顾九。
    顾九转身,又一指堂外的天色,沉声道:“诸位可曾瞧见了,天公不作美,草民敢保证,一场大雨全城早开的紫藤都要落尽!”
    顾九话音方落,堂前便是一阵哄堂的议论声。
    “我带你去见安抚使!”
    众人中走出一青衫儒袍者,眉目清俊的人。
    “本官轩城贡院卷阁阁士,足以带你去见安抚使。”那男子笑道。
    众人微讶,贡院那方一直管理科举事宜,虽说阁士官大,却与这些事情无关啊,但是要阻难也说不过去啊。
    顾九朝那人拱手作揖道:“有劳大人了。”
    那男子勾唇道:“不,是本官该感谢坊主,也替大雍的百姓感谢坊主。坊主请随本官来吧。”
    顾九微微蹙眉,却也不再多想跟着那人而去。
    ——
    顾九随着那男子见到了江南安抚使赵勰。
    那赵勰听说是有百斤干紫藤花当即便命人引进来了。
    顾九笑道:“请大人屏退左右。”
    赵勰蹙眉,应了顾九。
    “现在没有人了,顾坊主,有话便只说吧。”
    “是,大人草民愿意将这百斤紫藤悉数捐了!”顾九勾唇笑道,神色从容,目光清明,接受着安抚使投来的诧异目光。
    “你什么意思?真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