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和瑜娘到马球场上的时候,贞静公主已经和齐延在场上等着了。
    贞静公主面色不虞,颇有些冷淡的看了沛柔一眼。
    沛柔这才想起来,齐延可是诚毅侯府的人。而贞静公主的生母,正是被诚毅侯府出的齐淑妃害死的。
    另一队里有三皇子,又恰和齐延是表兄弟,齐延还曾经是他的伴读。
    沛声做事不过脑子,她今怎么也糊涂了。
    她在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几句,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落在了骑着马停在她前的齐延。
    方才在马房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他是什么时候牵了马出来的?
    齐延今穿的是蓝灰色的胡服,上面没有任何纹饰,束发用的也只是木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侯府公子。
    尽管量还没有长足,但从背影看来,他仍然是拔俊逸的。
    前生沛柔看齐延,怎样都觉得好看。
    无论是落拓书生,还是英武的将军,她都觉得他是整个燕梁最好看的男子。
    可若她最喜欢的齐延的样子,那恐怕还是如今一般,穿着胡服,系着额带,骑在骏马上蓄势待发的齐延。
    那是他们两生的初相遇。
    尽管他们后来做了夫妻,有过很多亲密的时候,她也仍然觉得那时候的他才是最美好的,让她或许永远也难以忘记。
    在诚毅侯府落魄的子里,他一直都在做一个谨言慎行,不显山不露水的侯府幼子。
    也只有在打马球时才不必束缚自己,可以鲜衣怒马,可以现出他原本的傲气和才能。
    沛柔这一边的额带是朱红色,另一边则是湖蓝色。
    双方队伍开始比赛之前要互相问好。他们四人就和贞惠公主队伍里的四个人坐在马上面对面。
    两位公主看着彼此都如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把对方生吞了,沛柔对面则是一杨妃色绣芙蓉花鸟纹胡服的赵五娘。
    她偏艳妆,容色也的确撑的起这颜色。
    不巧,今织夏给沛柔准备的胡服是石榴红的,虽然二色近看差别明显,远远望去却有些难以分辨。
    赵五娘今看来很是自信,望着沛柔时也难得笑靥如花。或许是她私底下花了很多时间练习,想在今一战成名。
    瑜娘对面,贞惠公主那一边的另一个娘子也是将门出,是忠武侯李家的女儿。
    齐延和三皇子在最末,才一站好,就听见三皇子景璘懒洋洋的声音。
    “许久不见表兄,今居然成了对手。当年在宫内苑,每次打马球都是表兄所在的那队能赢。多年不曾与表兄切磋,今可千万不要手下留。”
    齐延就向他拱了拱手,“三皇子笑了,元放自当尽力。”
    贞惠公主扬起一个挑衅的笑来,贞静公主就先调转了马头,往中线去。
    待众冉齐,中线争球,居然让赵五娘击中邻一下。
    两队立即四散开,纵马追球,互相博弈,力求把的马球击到对方的球门里去。
    因为没有替补的人员,他们只打两节而已。每一个进球,都可能会直接决定结果,因此双方都很谨慎。
    其实沛柔倒是没有很喜欢打马球,只是前生觉得念书诸事无趣,只想往外跑。所以那时候打的多,今生还有所记忆罢了。
    争球时落了下风,此时马球就在自家球门所在的半场。
    三皇子想要击球进门,却被齐延拦下。
    马球现在齐延杆下,他被赵五娘和李元娘纵马缠住。沛柔就在他前方,他看准了时机,把球传给了沛柔。
    这里距离贞惠公主那一队的球门还太远,沛柔用力挥杆将球击出,一边纵马去追赶已经远离了众人,往湖蓝球门飞去的马球。
    三皇子和另外两位娘子都在系了朱红丝带的球门那一边,只有贞惠公主来得及拦她。不过跟沛柔相比,她不过还是刚刚入门而已。
    沛柔很轻易的就绕开了她,在离球门十几丈远的地方把球击入了球门。
    第一节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仍然配合的很好。
    贞静公主和瑜娘的马球打的都只是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好一些而已,有好几回齐延和沛柔回防不及时,差点就让赵五娘觑着了空子击球进门,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齐延的反应实在很快速,行动也很敏捷。
    到第一节结束时,贞惠公主那边仍然一个球也没有进。
    坐在场边休息,贞静公主对着沛柔的脸色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了。
    或者是在球场上奔跑时,让她把这些来因为和亲的事而烦躁的心一扫而光,她看起来又有了些她这个年纪应当有的活泼。
    她看了齐延一眼,略微抬高零下巴,掩饰了自己话中的欣赏,对他道:“看不出来,你的马球打的还不错。”
    齐延不亢不卑,被公主夸奖,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悦。
    “多谢公主夸奖。元放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见他反应这样冷淡,贞静公主不由得也觉得没趣起来。就不再去和他搭话,只拉着沛柔和瑜娘话。
    沛柔却不动声色的觑了一眼齐延。
    他是极易出汗的体质,才跑了一节的马,就连外衫也有些洇湿了。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解随的帕子,没有找见,才想起来方才已然赠给了柯明叙。
    不过齐延恐怕也并不会要。连公主的好意他都如此冷淡对待,更别是她了。
    沛柔穿的胡服是对襟的服制,纽扣在正郑
    因为胡服要贴,所以是年年新做的,这件衣服也是来香山前针线房赶出来的。
    先以双圆金线做地维度织满地金,以石榴红色纬线做夹纬,银色纬线长跑梭织藤纹,再以挖梭的方式妆花织造出几只蝴蝶,十分华丽。
    一般的衣服只会用四五颗纽扣,这件石榴红绣折枝藤纹的胡服却足足钉了有十颗扣子,全都是圆润均匀的南珠制作的。
    这也是织夏的巧思。
    就是再不明艳的人,穿了这件衣裳,看来也该添了几分艳色,更何况她原本生的就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明明一个月前才量的尺寸,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有些嫌了。
    原本还不觉得,她方才动来动去找丝帕,此时再静下来,就觉得纽扣也好像有些松动了似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换件衣服,就有内侍过来,恭敬地请他们回场上去。
    沛柔想着个别纽扣松动了并不太要紧,只要她心些打完这一节的比赛,马上也就能去换衣服了。
    这一回开球却是齐延占了先机。他速度既快,眼神又准,很快就又拿下一分。
    这样一来,她们的压力就很了。
    又过了一会儿,局势又有变化。球已经传到了朱红球门这半场,贞静公主和瑜娘原想着要趁胜追击,和齐延全都在另一边。
    可三皇子和赵五娘配合的也好,很快就把球传到了只沛柔一个人留守的空地上。
    三皇子一击用了大力,马球从沛柔眼前飞过,直奔球门而去。
    齐延也已经追过来,她立刻调转了马头,用极快的速度往球门跑,想阻止那个球入门。
    骑马的时候速度太快,就不能坐的太直,她微微地俯下去,握紧了缰绳,夹了夹马肚,让下的马匹能跑的更快些。
    或者是牵扯到了上的胡服,才跑了片刻,订在上面的纽扣居然一下子全散开了。用作纽扣的南珠从她的衣服上滑落下来,顷刻间四散。
    沛柔的脑中一下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扔了球杆,松了马缰用手去按着随着猎猎的风逐渐要飞扬开来的胡服。
    因为是夏,胡服里面她只穿了衣。
    公主举办的马球盛会,几乎满燕京的世家子弟都在座,今她若是让人看了她这个样子,只会让自己蒙羞,让定国公府蒙羞,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马匹的速度太快了,没法让它在短时间内停下来,她几乎是认命地松了手,也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从马上落下的时候,忽然有人伸了手,用极大的力气把她带到了另一匹马上。
    她都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她方才骑的那匹马已经独自往前冲去。
    她不知道落在谁的怀抱里,惊魂未定间,回头一看,只看见一段光洁却并不算太白皙的脖颈,而后这脖颈也渐渐地染上了粉红色。
    “别怕。”他对她。
    此时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控制着缰绳的人是齐延。
    这回也是齐延救了她。
    没想到今生他们都还没长成,沛柔长的还比前生高些,同样坐在马上,她也只能到他的下颌,他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发顶。
    皇家专门用来打马球的马上的马鞍是特制的,很窄,为了保持平衡,齐延单手搂着她也搂的很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用以束发的一对点翠镶料石水仙蝶纹钗俱都失落,她的头发披散开来,有几缕缠绕到齐延握着缰绳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她握过许多次。
    沛柔忽然觉得很迷惘,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究竟是落在今生与她的关系恐怕比陌路人还要差一些的齐延怀里,还是落在前生她深的齐元放怀里。
    救命之恩,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