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沛柔根本就没有睡好。
    还没有亮,她就被纭叫起来,沐浴梳洗,等着专门请来的喜婆过来给她画新娘的妆容。
    纭看起来有些紧张,到了此时沛柔反而还好,不慌不忙地先取出了齐延给她的那副字,把“风”字的最后一笔描画完了,又把图轴交给纭收好。
    而后就在翠萼楼里,对着松鹤堂的方向拜了三拜。
    从今起,她再为齐家妇,不能再如幼时一般,长承欢于父亲和祖母膝下了。
    穿上喜服,描眉画眼,很快她的姐妹亲人也都进了翠萼楼里陪着她,等着齐家的花轿来迎娶。
    前生她出嫁的时候,和姐妹、嫂子的关系都不太好,她也如今一般被众人环绕,心中却还是觉得很孤独。
    偏偏那一又是雨,让她觉得自己上、心里总是**的。
    纭推开了翠萼楼的窗户,今艳阳高照,真是再好不过的子了。
    她坐在上,听着周围的人话。
    有人在她的嫁妆,即便再低调,有太妃、太子妃和公主的赏赐在里面,终究还是在燕京城里引发了不少的讨论。
    也有人在他的夫君,齐延毕竟是新科的传胪。她就知道,他从来都是很厉害的,是让她仰慕的。
    又是一阵忙忙乱乱,有没留头的丫鬟跑进来,新郎官已经闯过了她兄弟们摆的拦门酒,正在门前等着新娘。
    这边喜娘便和众人一起簇拥着新娘子往花厅去拜别父母。
    端坐正中的只有定国公一人,国公夫饶位置空着,放了一个插着梅花枝的胆瓶,是从梅真堂的绿萼梅树上折下来的,那代表的是她的生母。
    而一手将她带大的太夫人,却因为是孀居之人而不能出来观礼。她想到这里,便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沛柔跪在垫子上,郑重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头,亦对着空着的太师椅拜了三拜。
    而后大红的盖头落下来,她眼前又只剩下了漫的红。周围人声鼎沸,她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润声是她的亲哥哥,背着她上了花轿。
    “从前你在梅真堂里,和大哥,将来大哥会得一佳妇,果然被你中了。齐元放是你自己选的丈夫,相信你与他也会过得好。”
    “无论如何,总有定国公府在你后的。”
    沛柔想话,却又有泪水落下来,落在润声的脊背上。她只是用力地点零头,告诉他她知道了。大哥也从来都是在她后的。
    花轿起,载着她,也载着她家饶祝愿往诚毅侯府去。
    而后她握着红绸,跨过火盆,跨过门槛,拜过齐延的父母,在嘉懿堂的正房坐下。
    沛柔头上的盖头被齐延挑开,周围还是她梦中的嘉懿堂。站在她面前的人,也还是前世今生她的梦中人。
    沛柔无暇去顾及周围的人。
    在她眼中,齐延总是很好看的,他也只穿过这一回红色。没想到再见到他穿这样的颜色,居然是又一生他们成婚的时候。
    而在齐延眼中,他盼望今,只会比沛柔更久。
    后来在嘉懿堂中独自生活,思念之意难尽,他画过无数个沛柔。嘉懿堂中各处,都挂着她曾经在此处生活的画像。
    妆镜台上就挂她坐在台前梳妆,青丝如瀑,对着他微笑的画像;宴席室的罗汉上,放着她当年在烛火下看话本的画像。
    书房的案几之上,挂着她后来主持中馈,如临大敌一般查看账本时的画像。
    但没有今。
    他想要试着去描绘他们成亲那一的沛柔,生花彩笔,亦描绘不出她半分神采。而今,他终于又与她相见了。
    齐延的手骨节分明,拿起酒杯,与她共饮交杯酒。
    那酒也是齐延自己酿的桂花酒,淡淡的桂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仿佛只是闻一闻,也让她的脸颊染上了酒意。
    周围站满了齐家人,他们没有机会话。把礼仪行完,齐延恋恋不舍地看她一眼,便径直往外走。
    沛柔也打起精神来,应付在她正房中的这些齐家人。
    齐延没有亲姐妹,他们家只有四个兄弟。族里的女孩上前与她打招呼,眼中都有不容错识的惊艳。前生虽与她们见过,到底交集少,她已经不太记得。
    而后又是何霓云。
    今是沛柔的好子,她却也穿了一朱红,只是比沛柔上的嫁衣更亮一些罢了。
    她走上前来和沛柔话,像是与她很熟稔的样子,“几个月不见,今终于可以称乡君一句‘表嫂’了。”
    沛柔并没有在意她的示弱,接过纭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淡淡道:“只是可惜,没有机会唤云娘你一句‘三皇子妃’了。”
    此言一出,周围便有不少女眷变了脸色。沛柔又笑了笑,等着何霓云回话。
    何霓云却没有再话,收敛了笑意,眼圈也渐渐红起来,转跑出了嘉懿堂。
    沛柔笑容不变,继续和方才与她寒暄的女眷们话,只是经过这一件事,她们到底也不敢再什么,勉强了几句吉祥话,便纷纷告辞而去了。
    前生这些人可不是这样。沛柔想要融入齐家,对大家都很客气。
    这些人就在她的新房里左转转,右看看,若不是顾忌她到底是今新婚,只怕都要开口讨要她的东西了。
    见人都散了,沛柔才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这凤冠也实在太重了些。
    纭过来替她按了按,“乡君千万忍着些,等姑爷回来便好了。”
    又道:“这何家姐也实在太没眼力了些,这样的子也要跑到乡君跟前来惹人厌烦。”
    沛柔却觉得好笑起来,“倒是难得听你抱怨,看来不是我无缘无故发作她,这个人还真的是很讨厌。”
    “乡君的好子,她穿的这么红做什么。”绾秋话就更不客气了,“像这样没眼色的人,只是呛她一句,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纭看了绾秋一眼,又道:“只是今这样,会不会让齐家的人觉得您不太好相处?”
    恐怕何霓云就是料着她不会在今发作,所以故意凑了上来,让人以为她与她关系很好,在齐家的子也能更好过些吧。
    “跟不好相处的人,何必要好相处,你且瞧着就是了。”
    沛柔正愁没人磨刀,何霓云就自己跑了来,正好。明若是何太夫人问起,她也有话能回。
    今生替她采买家具,布置新房的是陆氏。
    沛柔让陆氏帮忙,把这里布置的和前生她在时一样。进门是成的紫檀木镶螺钿的桌椅,中堂上挂着十二月行乐图轴。四月是流觞。
    绕过一扇紫檀木座堆纱屏风,左边是她的宴息室。
    窗边放了一张和太夫人松鹤堂里一模一样的罗汉。上有机,放着她很喜欢的一块很的玻璃插屏,绘的是海棠禽兔的纹样。
    对面是一张圆桌,从前她和齐延就是在这里用膳的。
    她不喜欢吃诚毅侯府里的厨子做的菜,也只有齐延在时,她才能勉强多吃一点。
    圆桌后面另有一个巨大的博古架,上面放着的都是她陪嫁过来的各色瓷器,和她平素喜欢的一些玩意儿。
    这些大多都不在嫁妆名册里,因为很多东西都是太夫人库房里淘来的前朝古物,价值根本难以估量。
    往里是她和齐延的内室,当门之处放着一块可以旋转的紫檀木大插屏。上面雕刻的是榴枝与雀鸟的纹样。
    原来嘉懿堂此处只有帘子隔开,她却嫌不好,觉得不够私密,因此特意请了人过来改过的。
    前生齐延也没有什么,不过他大约也是满意的,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再往后便是他们平沐浴洗漱的地方。
    右边也有两间阔,第一间被她用作书房。前生她不学无术,在嘉懿堂里给自己设了书房还有些心虚,打着齐延往后可以在正房里看书的旗号。
    今生她要置办个书房,大嫂陆氏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从她和润声的库房里找出了好几块好墨,几本古籍送给她。
    书房窗边放了贵妃榻。在翠萼楼里住久了,没有人管着她,养成了她一副懒骨头,看书的时候也总喜欢躺在贵妃榻上。
    虽然样样东西的摆设,她都有和陆氏过,可真能完善到这个地步,连一些细节都与她前生住的嘉懿堂几乎一模一样,她也实在是很惊异的。
    沛柔回到内室里,透过窗外,看院子里的那颗海棠花树。
    可惜她今年嫁过来的太晚,海棠花已经纷纷落尽,只能静待来年风了。
    她在嘉懿堂里逛了一圈,又在书房盘桓许久,色渐渐暗下来,齐延居然也就回来了。
    他看起来神色很正常,并不像是喝多聊样子。
    沛柔坐在洒满了各色吉祥物什的上,静静地等着穿着大红喜服的他朝自己走过来。
    月白,竹青,再到今生的石青,墨色。包裹在这些颜色中的齐延她都见过许多次,可今的正红色却是唯一的,这是为了成为她的夫君。
    等他终于走到近前,沛柔也站起来。他什么都没,先就一把将沛柔抱在了怀郑
    “我都等了好久了。”看着没有醉,起话来却像是醉了。
    沛柔想把侧脸贴在他膛上,却还隔着凤冠上冰凉的珠翠。
    她只好推开他,“你再好好看一眼,我要将凤冠摘下来了。”
    齐延听话,看着她目不转睛。
    沛柔也不管他再什么,唤了织夏过来帮她把头上的凤冠、簪钗,还有耳环,手饰尽数摘下。
    今她没有在手上戴别的饰物,只是戴帘年她刚进府时,郭氏给她的作为见面礼的珍珠项链。
    当年绕在她手腕上能绕足足七八圈,如今却只剩下了四圈。十数年光,尽在于此。
    齐延也不话,也不走,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
    沛柔应该催促着他快去洗漱的,如今连她上都沾染镰淡的酒味。可是她心底却忽然生出了些不舍来。
    纭已经将龙凤花烛点亮了,荧荧的烛光,将他望着她的脸庞映照得越发柔和。
    他们也不能就这样一直望下去,到底还是沛柔先去洗漱了出来,再换了他进去。她知道他的习惯,沐浴时是不要人服侍的。
    等齐延换了寝衣回到内室里,纭早已经带着其他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如今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齐延走过来,又将她抱在怀中,抱了许久许久。这一次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她靠在他的膛上,一下,一下,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可还清醒着?”沛柔轻轻地问他。
    齐延把她放开,望着她的脸庞不舍得离开眼,“我不舍得喝多了酒。”
    沛柔笑颜如花,“那是最好,你先看看这个。”完,便从她的妆镜台上拿出了一张纸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