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手伸入宽大的衣袖里,手掌心上便多了一个瓶子,她假装是从衣袖里掏出的,“喝口水。”日子过得再苦,山泉水也都能保她一条命。等自己一家安顿好了,再想办法帮她改善生活。
    英子不疑有他地将水一口喝光。
    她惊叹,“苗儿,这水竟也这么甜。”
    “山上装的山泉水。”何苗说着,便转到方才那个话题,“请三个堂妹来喝酒,是我娘的意思,她们来不来都无所谓,你何以这般大惊小怪?”
    英子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急得差点呛着了,忙把嘴里的水咽下去,说,
    “苗儿,你不知道,她们一家子几乎一晚上没睡,都在嘀嘀咕咕的,后来把我公公也叫过去了。我让顺子去偷听,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回不能再放过他’、什么‘地契’、‘官差’的。就在刚才,秋兰遣小丫鬟去村口那儿守着了,像是在等什么人。”
    何苗微微蹙眉。
    听英子这么说,这三姐妹不带夫婿来,又和齐老三等人斟酌了一晚上,真的像是在算计什么。
    可从英子提供的几个词语中,又梳理不出什么信息来。
    算了,见机行事吧。这么多人在,自己也没做亏心事,没有把柄让她们抓在手里,她们要撒泼闹事,就要做好颜面扫地的准备。
    她说道,“英子,你别紧张,先去伙房吃点小吃食垫垫肚子,看看情况再说吧。”
    见她如此淡定,英子绷紧的心弦也放松了些。
    却仍是有些不安,“苗儿,他们都提到官差了……你看,要不要同堂弟说一声?”
    何苗想,以齐一鸣的能力,不至于解决不了吧?
    更何况,这里的县太爷也知他的身份,再大一点的官员,定然也知,那还能有哪些官差能威胁得到他呢?
    便摇摇头,“不用了,我们不怕。”
    不怕,是真的有底气的。
    英子瞧她镇定自若,便不再说什么。
    “那你小心些。”
    “嗯。你帮我去花厅看看招呼下女客。等下还有客人来,我先去给两个孩子喂奶了。”
    英子看了下自己的穿着,胆怯了,“苗儿,我……”今日她把自己最好的衣裳穿来了,可肩头上还是有两个补丁的。
    方才她瞧着蓝氏细皮肉嫩,衣裳华丽,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她感觉自己站在这样的人跟前,就如同乞丐一般。
    “没事,大家都是一样的。”何苗猜到她自卑,帮她整了整衣领,温柔地道,“瞧你这点出息,还说以后跟我一起挣钱呢,你不把胆子练出来,怎么做生意呀?人家穿得体面,气势压人,那是人家有了本事。咱们穿得朴素,也是自力更生,并没有向他们乞食,是以与他们也是一样的,你无需在他们跟前感到不自在。”
    英子双手揪着衣角,眼眶微微发红,“苗儿,我……”看穿了她的内心,没有看轻她,还安慰她,对她如同亲姐妹一般,怎的不让她感动?
    “好了,英子姐,你快进去吧,大哥正盯着这边瞧呢,咱们再待下去,他以为是我把你怎么了,还不得跟我急?”何苗笑着把她往里边推。
    英子往自家男人那边看了一眼。
    他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原本是想砸那木棚的柱子,想砸稳当的,可瞧见媳妇慌慌张张跑来,急切地同何苗说着什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就揪起,柱子也不砸了,傻呆呆地看着。
    英子脸上一红,朝他低骂,“傻子。”方才心里泛起的一丝涩意却是消散了。
    何苗瞧着好笑,转过身,便瞧见一帮人往这边蜿蜒而来。
    刘铭等人修了路,小土坡早推平了,是以她一眼就能看清那是些什么人。
    领头的是个陌生男子,挑着一担藤萝,后面紧跟着同样挑担子的何立衡。
    再后面便是梁氏、梁氏的弟媳、两个小孩、何清婉。
    何苗感到有几分意外。
    以为都不来呢,可不但来了,还给她准备了担子?
    梁氏母女不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吗?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来喝酒?
    此外,她根本没请梁家,竟也来了。
    稀奇的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何立衡,竟也会放**份挑担子。
    里子面子都给足了她,就是不知是否要整什么幺蛾子了。
    只是,既然他们愿意做表面功夫,她也跟着做足便是,省得日后被人诟病。
    何苗扭过头,冲齐一鸣招手,“来一下。”
    被自己媳妇召唤,齐一鸣心里瞬间就变得愉悦,大长腿迈得飞快,不过须臾,修长的身影在她跟前站定,青衫衣角飘飘。
    他唇角带笑,“媳妇。”
    这几日吧,何苗心里的气其实差不多全消了,就是拉不下脸来,也没同他说话。
    此时瞧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她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这混蛋,自己正生着气呢,他倒好,不哄她还这般开心,哼,死没良心的!
    便也不说话,纤纤玉指往不远处一指。
    齐一鸣目光一凝。
    随之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双手环胸,金刀大马地站着,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地痞模样。
    那渐行渐近的几个人一瞧,顿时有几分胆怯,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半道上。
    领头的那人双脚有些抖,竟往回躲,将何立衡让了出来。
    何立衡瞧着齐一鸣这副样子,也是心里发悚。
    可想着自己是他的岳父,断不可在他跟前露怯丢脸,便挺了挺腰板,硬着头皮往前走。
    越是靠近齐一鸣,越发感觉那种属于上位者的滔天威势如潮水般层层压来。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拖着微微发颤的双腿往前走。
    何苗挑挑眉头,嘴角噙着淡笑。
    暗道,齐一鸣这个家伙,想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立威刁难自己的岳父啊?
    那丢的还不是她的脸?
    不过,她怎么反而觉得有些期待呢?
    何立衡一行人在何苗两夫妻要吃人的目光中慢慢走来,感受到那股子的压迫气势,旁人不禁暗暗佩服他们的心理强大。
    近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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