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安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些关心的询问道,“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话说完,我感觉到沈彦迟似有似无的朝我看了一眼。
    我淡淡笑了笑,“不碍事,有点感冒,吃过药了。”
    陈若安仍然不太放心,还想说什么。
    我却道,“你赶紧进去吧,奶奶在等你们。”
    闻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与沈睿绥一起走了进去。
    随后是沈博华和赵蓉仙。
    空旷的走道上,我和沈彦迟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忽然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感觉来。
    奶奶把他抚养长大,不是母亲,也是母亲一般的对他。而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情,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头顶上的天都塌了。
    而他现在,一定也很难过吧。
    奶奶说,要我珍惜眼前人。
    可是,我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机会去珍惜吗?
    气氛太沉闷。
    沈彦迟忽然转身走向窗户前,然后看着窗外出神。
    我则目光一直停在他的身上,猜想着他此刻的表情,不舍得,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呢?他的背影却看上去很孤寂。
    我和他明明距离隔得不远,可是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一般,他不过来,而我也过不去。
    这种感觉很糟糕。
    我甚至在想,要是我们没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现在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抱住他,可我现在,虽然很想安慰他,想抱一抱他,却好像失去了理由。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睿绥出来叫我们都进去。
    我心一咯噔。
    大概是最后一面了。
    沈博华隐忍沉默着,眼眶却红了。
    赵蓉仙也跟着掉了眼泪。
    不论是不是真心,朝夕相伴几十年,突然一下子撒手人寰,任谁都接受不了,哭奶奶更像是哭自己。光阴数十载,不过是白驹过隙,什么恩恩怨怨就如过往云烟,而一眨眼就都到了暮年,再然后离开,有句话说的,人生下来的时候最开心的不是自己,死了最悲伤的也不是自己。
    奶奶许是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又或者实在是说不出话了,眼看着眼神越来越涣散。
    沈彦迟直接跪倒在她的床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他颤抖着,带着哀求的开口,“奶奶求您,别走……”
    声音嘶哑,哽咽。
    我心狠狠一揪,走上前在他身边跟着跪下。
    然而即便是沈彦迟的挽留,沈博华的不舍,其他人的静默。
    奶奶最终还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最后她握着沈彦迟的那只手,无力的松开了。
    沈彦迟整个人都一僵。
    他垂着头,双肩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悲拗,伤心,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
    顾不得什么,直接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彦迟,别难过了,奶奶不希望你不开心。”
    闻言, 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沈彦迟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白布盖在奶奶的脸上,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奶奶的身后事交由沈睿绥在处理,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便开始浑身发冷,手也一直在哆嗦,整个人摇摇欲坠的,站在门口撑了好久才勉强站稳。
    然后我打电话给了吴然。
    她很快就开着车赶过来了,什么也没说,直接将我塞进车里,“走,你的针没吊完,回去继续。”
    说着没好气的骂了我一句,“陈曦,你就给我使劲作吧。”
    我没说话,疲软的靠在后座,整个人都很无力。
    见我沉默,吴然看了我一眼,“到底发什么事了,没什么事吧?”
    我侧头看向窗外,声音有些虚无缥缈,“我老公的奶奶就在刚刚,过世了。我吊水的时候接到她病危的通知,赶过去见了最后一面,然后她便撒手人寰了。”
    她顿了顿。
    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我,“你还好吧?”
    我摇头,“没事。”
    她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感冒发烧弄了两三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也刚好赶上奶奶的葬礼。
    殡仪馆布置的庄严肃穆,沈家人全都是一袭黑衣。
    手臂上带着黑色袖章。
    我一身黑色衬衣衬裤,站在沈彦迟身边,对前来吊唁的宾客进行鞠躬回礼。
    沈彦迟穿了一身黑衣黑裤,浑身上下发出冷冽的气息,像块千年寒冰,让人难以接近,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想跟他说点什么,又拉不下脸。
    安娜抱着一捧白菊出现在灵堂的时候,我刚好和陈若安站在一起,她的出现,沈彦迟头也没抬,倒是沈睿绥主动上去与她打招呼。
    一旁的陈若安看在眼里,猝不及防的冷笑一声。
    我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后又移开。
    然后便听到陈若安说,“你真打算离婚?不是便宜了那个女人了。”
    我抿唇沉默。
    过了好久才说,“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的。我有直觉,奶奶葬礼结束之后,沈彦迟会跟我协议离婚。”
    她嗤笑了一声,“要我说,你比安娜漂亮多了,他要是选她不选你,就是眼神有问题。”
    “是吗?”我无力一笑,“她也挺好的,和沈彦迟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相互了解,见证过他的所有不容易,更明白他的内心所想,可能确实比我合适。”
    “陈曦我怎么发现你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有吗?”
    陈若安白了我一眼。
    奶奶火化的时候,沈彦迟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的,安娜依然站在他的身边,时不时侧过头看一看他。
    火化完,沈彦迟抱着骨灰盒子亲自送入墓穴中,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雨,陈若安撑着伞盖在我头顶上,我担心沈彦迟淋雨,可是看过去时却注意到不知何时沈彦迟脱下了西装外套罩在了安娜的身上。
    更加衬的她娇小可人。
    我别开视线,努力不去看那对分外和谐的两个人。
    下葬之后宾客慢慢都走了,只剩下沈家的人,安娜也没走。
    赵蓉仙当着他们的面让我留下来吃饭。
    我想了想,又似有似无的看了眼安娜,然后还是拒绝了。
    离开的时候,全程都没有再看沈彦迟一眼。
    那天回去,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十分闷热,就跟我的心一般,潮湿。
    只是意料之外的是,沈彦迟一直没有把离婚协议书寄给我。
    人也没有露面。
    而距离葬礼结束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一直都这样无声的僵持着。
    再加上我工作也忙,通常是早出晚归的,慢慢的,也忘记了这个事情。
    陈若安做四维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了。
    说可以看到孩子的样子,让我也去看看。
    正好是周六,也没什么事情,我便答应了。
    我和她约定在医院见面,只不过我提前到了那里。
    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到了之后,然后便站在医院门口等。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娜。
    她似乎刚做完检查出来,手里还拿着报告单,不过脸上表情不是很好。
    尤其是在见到我之后。
    她主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了她一眼,原本不想搭理她,但是既然人主动跟我讲话,也不好驳面子,只好道,“陈若安做四维,我陪她。”
    她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然后我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呢?身体不舒服吗?”
    她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说,“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已经找出原因了。”
    说完,不等我接话,她就自顾自说道,“我怀孕了,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