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宣布,要和周琦馥回周府居住。
    周家在京城是有自己的宅子,只是因为长年无人居住,所以有些荒废。
    鲁氏进京这几个月,就一直在命人修整着。
    既然现在已经修整完毕了,她和周琦馥肯定要搬进去了。
    风重华虽是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周琦馥九月就要成亲了,总不能让她在文府出嫁吧?
    哪怕周夫人是她的亲姑姑,她也不能在姑姑家里嫁人。
    周夫人知道鲁氏的打算后,虽是挽留了几句,却没有坚持。
    “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怎能再打扰?”鲁氏浅笑着,将自己的意思委婉地表达了出来。
    周夫人就不再说了,转而说起了周琦馥成亲以后的事情,“既然那边已经答应了将来琦馥成亲后就住在京城,那你是准备长留京城还是……”
    周琦馥的嫁妆很多。
    光是在京城中鲁氏就给她准备了两套宅院。
    就不提通州和湖北的那些田地庄院了。
    更何况,她的嫁妆里还有一间书社。
    就冲这些嫁妆,王家也不敢怠慢周琦馥。
    所以对周琦馥嫁人后的生活,鲁氏还是很放心的。
    此时听到周夫人问起她的去向,鲁氏不禁堆起愁容。她是想去辽东陪伴丈夫与儿子的,可是丈夫的意思,却是让她回湖北照顾双亲。
    可是这些话,她又不好和周夫人。
    毕竟在湖北的双亲,可是周夫人的亲生父母。
    她总不能对小姑讲,我不想照顾你爹娘了,我想和你弟弟一起生活。
    周夫人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色道:“既然是夫妻,那就是相濡以沫,陪伴到老。若总是两地分居,还谈什么相濡以沫?只怕与陌生人也差不多了。”又道,“家中有大嫂,你一个做弟媳妇的在,总归是不方便。依我之见,你还是去辽东陪伴阿克为好。”
    说到这里,周夫人顿了一下,“就是辽东苦寒之地,也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了这份苦!”
    “受得了,受得了。”鲁氏生怕周夫人改了念头,连忙接下去。
    周夫人就哈哈一笑,说一会就给周克写信。
    周夫人是周克的姐姐,又是他们这一代唯一的大姑奶奶,说的话自然有分量。
    鲁氏对周夫人的感激之情又多了些。
    风重华知道后,也为鲁氏高兴。
    就像周夫人所说,夫妻常年不在一起,自然就生疏了。
    男的还好说,大不了找个如夫人。
    女人呢?
    在家孝敬公婆,养着丈夫的父母,回自己娘家还得看公婆脸色。还要讨好家中的小姑,简直就得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形容。
    风重华突然怔了怔,怎么她的想法越来越像周琦馥了?
    难道是周琦馥天天在她耳边重复这些话,让她自然而然受到影响了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到脑后。
    自己可是连婆家都没有呢,矫情什么?
    想到这里,风重华又怔住了。
    怎么回事?
    她不是一直不想嫁人,准备自己过一生吗?
    怎么这会却突然想起婆家?
    左想右想,风重华都觉得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干脆站了起来。
    正坐在她身边坐着针线的许嬷嬷也跟着站了起来。
    风重华连忙摆手,“我积了食,走走消食,你忙你的。”
    她这样一说,许嬷嬷和悯月等人反而紧张起来,又是向厨房要酸梅汤,又说要替她按摩消食,好一通忙乱。
    风重华不得不接连地解释,称自己没事,这才摆脱了几人,走向院子。
    申时末(16点)的太阳已经不那么强烈,通过葳蕤葱郁的枝叶照在地上,微微泛起一层热浪。
    周琦馥不在,风明怡在卢嬷嬷的小楼里学习规矩,丫鬟和婆子们躲在阴凉处休息。
    整个西跨院静悄悄地,仿佛只剩她一个人。
    寂静的午后,树荫匝地。
    顺着林荫小道慢慢向前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园。
    后园比西跨院又阴凉些,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一蓬蓬盛放的紫薇,郁郁葱葱盘虬卧龙的老树,好像在宣告夏天既将走远。
    风重华在假山后面的凉亭处坐了下来,享受难得的宁静。
    面前就是波光粼粼的荷塘。
    风从荷塘上空吹过,浮起一层青雾在水面上。菱叶萦波,荷花深处。
    别有一番意境在心头。
    风重华静静地坐着,一股困倦之意渐渐浮上。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文安然与谢文郁站在小亭外,屏住了呼吸。
    相顾愕然。
    他们本来在书房里说话,后来见太阳西坠就到后园里走走,哪里想到走到水榭旁,却看到一副美人横卧图。
    只见斜阳洒在风重华藕荷色的裙衫上,一头青丝如锦缎般倾泻而下。
    身体曲线柔顺,有着自然的起伏和弧度。
    俩人看得呆了。
    还是文安然最早清醒过来,又怒又赧地拉着谢文郁就走。
    “哎呀,别拉,别拉!我自己会走。”谢文郁止不住的回头,想要多看几眼。
    文安然怒瞪了他一眼,“那是我表妹。”
    “你表妹怎么了?那也是我表妹!”谢文郁翻了个白眼,如果他真娶了王澜,那么风重华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表妹。
    他不由回过头,却被文安然死死扳住。
    “再拧我脖子跟你急了。”谢文郁怒了。
    “再看就跟你绝交。”文安然也怒了。
    “女人如衣服!”谢文郁噗地一笑,揶揄道。
    文安然冷笑数声,“我砍断自己手足,你不穿衣服,咱俩同时往大街上跑一圈试试!你看看到底谁的笑话多。”
    谢文郁不说话了,他不想和一个疯子理论。
    “重色轻友!”谢文郁哼了一声,当先往前走去。
    “无耻下流!”文安然反驳他。
    俩人一路吵吵闹闹地出了后园。
    文安然抓住一个跑过的丫鬟,与她俯耳了几句。
    那丫鬟连忙行礼道谢,“多谢二爷,我们正在找姑娘。姑娘下午说积了食想出去走走,结果这一走就是一下午,许嬷嬷和悯月姐姐她们都急坏了。”
    文安然定晴一瞧,才发现这丫鬟原来是西跨院的。
    挠头笑了。
    这些事情,风重华自然不知道,她被小丫鬟叫醒后,就被周夫人叫到上房院。
    狠狠地挨了一顿骂。
    连带着,西跨院所有丫鬟和婆子,全都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这件事情,被当作反面教材。
    每隔几日就被卢嬷嬷提起,教育风明怡。
    ……
    ……
    正午时分,文谦在避暑行宫外的馆舍中小憩。
    他的年纪并不大,并不需要休憩。
    然而他的同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臣,他总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就要求那些老臣与他一样,劳累于案牍。
    随大流,这是做官的学问。
    趁着这个机会,他准备见一见荣大管家。
    也不知府里出了什么事,要叫荣大管家过来跑一趟。
    荣大管家年纪大了,虽然有以前练武的底子在,轻易不会出远门。
    正这么想着时,长随来报,说是京阳伯来了。
    文谦愣了愣,整理衣冠去了书房。
    京阳伯的来意很明确,说马上就是农忙,永安河民夫征调不能按日完成。所以他就来避暑行宫一趟,看能不能等农闲之后再开工,顺便看看河道上的工程款几时能下拨。
    文谦有些诧异。
    他不是工部的人,又不是吏部的,京阳伯怎么跑到他这里来了?
    眼看着垂目吃茶的京阳伯,文谦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文谦微微一笑,“此事,我会替玉清转告内阁。”
    京阳伯这是在投诚!
    见到文谦体会到了自己的意思,京阳伯笑着站了起来,“有拾遗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言语之间非常恭敬。
    文谦将他送到马车旁,看着他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
    回来后,荣大管家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他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听到家中一切都好时,欣慰地笑了。
    然而荣大管家的下一句,却令他震惊万分。
    “你说什么,阿若……找到了?”文谦猛地自椅子上站起,神情紧张,“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知我?”
    荣大管家轻轻叹气,将文氏现在的身份说了一遍。
    当听到文氏藏身于东川候府,而且假托了方婉之名后。
    文谦心中一沉,半响无语。
    文家自太爷起,就一直在朝中为官。到他这一代,已是第四代。
    自太爷起,文府就秉着不结交不入党不阿谀不奉承这四不原则,一直洁身自好。
    可如果他的妹妹嫁给东川候————
    那他与宫中的宁妃关系就近了。
    尤其是,妹妹她还身怀六甲,就要生了。
    文谦的心一时间乱了。
    父母去世的早,妹妹等同于是他与妻子照顾大的。后来阴差阳错的,妹妹十二岁入了宫,这也是他亏欠妹妹的。再后来,妹妹嫁给风慎这个混帐为妻。他没有及时阻止,已经够愧对妹妹了。
    妹妹失去了记忆!妹妹失去了记忆!妹妹失去了记忆!
    这句话,他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重复。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本来你来了,我不该立时遣你回去,只是此番事情重大……”文谦顿了顿,嘴角泛起苦笑,“你回去与阿福说,就说我知道该怎么办。”
    不管是谁瞧见了妹妹的容貌,最终都得找到风慎的头上。
    最要紧的,是风慎那里不出差错。
    可是风慎这个人,是不可能按照他的意思行事的。
    所以,就要借助柳氏之力了。
    “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吧!”文谦说着,自己砚起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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