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生来就是注定要被人记住的。
    当韩辰骑着高头大马前去迎接新娘子时,整个京城的姑娘们齐齐叹了回气。
    这般俊秀绝伦,芝兰玉树的男子居然娶了亲,怎不叫她们难过。
    许多人挤在街上,争相竞看。
    风重华规规矩矩地坐在西跨院,看着张灯结彩,满面笑容的亲人们,心中无限感慨。
    终于,还是走到一步了。
    她应誓毁了风家,替母亲文氏寻了一个好归处,挽救舅舅于牢笼之外。
    这一切,她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而现在,她能面对那个未知的未来吗?她能与韩辰一道,坦然相对未来吗?
    她抬起头,看着徐徐向她走来一身火红的韩辰,向她伸出手,脸上带着笑。嘴角弯弯地,仿佛能承载她所有的欢乐。
    嘴角不由自主地也弯了起来。
    韩辰弯下腰,将她自喜榻上牵起。只见她腮上是淡淡红晕,眼中笼了层水雾,比起往日多出了几分妩媚之态。
    “心悦君兮君亦知,今夕何夕兮,与子同舟。”
    屋外,有赞者重复唱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一连催了三遍,风重华红着脸唱道:“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韩辰偏头瞧着她,“阿瑛,今极欢喜。”他低声唤她,唇际逸出了浅浅笑意。
    屋外的赞者得到了新娘子的回信,立时转身命令乐起。
    只见舞女长袖漫舞,柳腰回折,翩如兰苕,婉如游龙。映着红花绿水,垂柳飞扬,如同凌波仙子。
    俩人手牵手自小楼中走出,如同一对壁人般站在众人的面前。
    舞女们围着他俩,载歌载舞,一边舞一边唱道:“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旁边,跟着韩辰一起来迎亲的袁承泽等人哈哈大笑,抢在赞者前头唱了起来,“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乐声中,韩辰与风重华相视一眼,而后互相牵着对方的手,缓缓地,一步步地,慢慢走向了西跨院的院门。
    众人的目光就落在新娘子的身上,只觉得风重华一举手一抬足都有种令人无法言语的美感与雅致,全身的仪态无一丝瑕疵,行动间弱柳扶风,若芝兰摇曳。
    众人不由得暗暗点头。
    都说风家的家教不好,可是没想到风重华却是一个例外。
    眼见着韩辰牵着风重华的手上了四匹赤马拉着的象辂,众人欢呼声骤起。
    而后,驾士二十五人缓引着象略慢慢行走在御街上。后面,是漫长的亲王仪仗。
    御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窃窃私语声,不断地响起。
    “怎么是亲王仪仗?这可违制了啊?”有人看了看象辂上雕的龙凤和朱班轮,不由皱眉。
    “你知道什么?听说陛下因身体原因去了避暑行宫,没有办法替汉王世子主持婚礼,所以特赐的整套亲王仪仗。”旁边立即有人反驳。
    “哦,这么说来,陛下还是很疼这个侄子喽?”那皱眉的人渐渐松了眉头。
    “那是自然,要不然怎么把亲王仪仗给汉王世子用了?”说这话的人,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站在人群后面的几位御史,不由对视了一眼。
    哪怕就是皇帝同意,汉王世子毕竟只是世子,怎可越阶使用亲王仪仗?
    陛下让他用,那是疼爱他。
    他用,那是不成体统。
    几位御史只觉得心头一热,一股为报效朝廷死而后已的壮志油然而生。
    几位御史的心思,韩辰还不放在心中。
    他将风重华迎回汉王府后,俩人一起拜了天地,而后将风重华安置在洞房中。
    韩辰垂头看着风重华,唇边携了笑。“若是饿了就吃些一水果和糕点。”新妇在子时前是不能下喜床的,所以风重华在早上时就没敢吃东西和喝水。
    风重华腮间一红,轻轻嗯了一声。不经意间,手被韩辰握住。他手指修长,骨节分别,与风重华的手叠在一起时,分外和谐。
    “等我,就回。”他将头垂到风重华耳畔,隔着那层薄薄的盖头,声音温柔。
    站在洞房里的人,被韩辰那唇边的笑给晃花了眼,出了好大一会神。
    直到韩辰出了洞房,方才惊醒。
    而后,她们目光复杂地看着风重华。
    今日的汉王府,格外的喜庆。
    中东西三路都被用红绸和红灯笼所覆盖,变成一片灿烂的喜红色。
    王府的正堂门扇大开,里面坐满了宾客。宫娥侍女们执着亮银酒壶,不停添杯换盏。
    此时天色渐晚,晚霞如轻霭般低笼芳树。
    庭中,有舞女献舞。绛唇轻启,长袖飘渺。如同仙人乘月,洗去尘俗之欲。
    汉王站起,左右敬了敬,道:“今日小儿喜迎佳妇,劳各位亲临,本王感激不尽。本王身子不好,水酒一杯,权表谢意,且先干为敬了。”言毕,他一饮而尽。
    席上众人哄然叫好,纷纷干了杯中酒。
    韩辰紧跟着敬酒,“今日来的皆是亲朋故旧,并无什么规矩,诸君只管开杯畅饮!诸君,饮胜!”他高高举起酒杯,而后饮尽。
    眼见儿子向诸人敬酒,汉王呵呵笑着。
    旁边周王侧过头来,低声道:“二哥,明又要被参了!”他指的乃是亲王的仪仗与车驾。
    汉王转过头,一双原本醉眼迷蒙的眼瞬间变得清明,冲着周王莞尔一笑,“不被人参不是好王爷!三弟啊,你得多被人参几次才行……”
    周王哈哈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日乃是汉王世子韩辰成亲的好日子,那些勋贵们自然不肯放过韩辰。
    各个端着酒杯前来敬杯。
    若不是袁承泽等人左突右挡,只怕韩辰早早就喝醉了。
    饶是如此,等到子时正,韩辰也是脚步踉跄,醉眼薰人。
    几位替他挡酒的人,已经醉倒在桌下。
    鼾声四起。
    韩辰笑了笑,招来管家与方思义低语了数句,紧了紧身上的新郎喜袍。
    月色如水泻地,照得人间纤毫毕现。
    正堂与乐道堂,好像一瞬间隔了千山万水,不论韩辰如何急步,都不能一步跨过。
    簌簌夏风满院,蕊香扑鼻。
    韩辰的心,急切地跳动着,勿勿迈步。
    就连小径旁多了几个人也丝毫不觉。
    “见过世子爷。”今日的莫嫣打扮得格外喜气,穿着一身银红色的长衫,头上簪着金步摇,步摇上一颗硕大的珍珠在月光下氤氲夺目。“恭贺世子爷新婚大喜,佳人佳妇百年好合,啸侣命俦,鸳鸯于飞。”她双眸莹莹,一瞬不瞬地看着韩辰。
    一双眸子如同会说话般。
    韩辰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荡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嫣姑娘。”
    汉王府规矩极大,莫嫣乃是后宅侍媵,无事不得出乐道堂。她所能活动的范围,也只能是乐道堂的后罩房和后花园惠园。
    今日能想到在乐道堂与恭寿堂之间,足见费了不少的心思。
    听到韩辰向她道谢,莫嫣的双唇微微低垂,轻声道:“妾本就是世子爷的侍媵,世子爷何必如此客气?”说到这里,她眸子闪了闪,一双亮亮的眸子重又望向韩辰,“妾方才本想去拜见世子妃,只是……”她咬了咬唇,“妾身份低微,恐惹世子妃不快。”又道,“所以,妾就在路上等世子爷,想着今夜若是能见世子爷一面,也是不枉此生了。”
    韩辰扯了扯嘴角,道:“难为你了,且回去休息吧。”
    见到韩辰赶她走,莫嫣不由泫然欲泣,想要上前说话却又一副不敢向前的模样。眉尖微蹙,我见犹怜。
    站在韩辰身后的九皇子突然抬头看了莫嫣一眼,眼带惋惜之意。
    而后快速地转过头。
    韩辰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率领着众人往乐道堂方向走去。
    月色莹白,然而比月色还白的却是莫嫣那张苍白的脸。
    她身子一晃,向后趔趄了一下。
    “姑娘。”阿宁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姑娘。
    莫嫣闭上眼,耳听得远处传来觥筹交错,鼓乐齐鸣的声音,只觉得心疼欲裂。
    “罢了,回吧!”她转过身,扶着阿宁的手,一步一步朝着韩辰的方向走去。
    离乐道堂越近,她的心越痛。
    耳听得洞房方向传来的轰笑声,似觉得有一把利刃在她心中划开了一道口子,而后又在口子上血淋淋地再划上一刀。
    就这样一刀一刀地,永无停歇。
    洞房前,韩辰堵在门口,不许那几个闹洞房的进门。
    “阿辰哥,你就让我们看看嫂子好不好?”即将做周王嗣子的九皇子满脸希冀地望着韩辰,“以后你天天都能见嫂子,我们可是不能常见。”
    听了他的话,几位纨绔和勋贵纷纷点头。
    韩辰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闲闲地道:“若是想见,明日拜堂和认亲时自然能见。我困的狠,你们若是想喝酒就自去正院……”
    被他这目光一看,九皇子不知为何瑟缩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身子向后退了一退。
    恰在这时,喝得醉薰薰的袁承泽走了上前,一手拉了一个,嘴里喷吐着酒气非要找人拼酒不可。
    见此情景,韩辰使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眼见闹洞房的人都被袁承泽使计给拉走了,韩辰这才转过身,面朝着那扇贴了喜字的门扇。
    他伸出手,轻轻地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