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赵铁生没有立即回答,公输冉低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赵铁生会不会答应自己。
    “你自己一个人怕吗?”思索很久之后,赵铁生试探的问道。
    看公输冉的样子,是真的很想吃。平日里她很少对自己提什么要求,倒是每一餐都会问自己要吃什么,如今她难得说有想吃的东西,赵铁生也不忍心拒绝她。
    听了赵铁生的话,公输冉猛地抬起头来,原来他在担心这个啊,一时间,公输冉心里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鼻头略微发酸。只是,都走到这一步了,自己还有什么怕的呢?
    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公输冉坚定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我不怕。”
    而赵铁生只当她实在是想吃那些果子,所以才敢自己留下来。一时间他心里只觉得好笑,公输冉这样子,不像平日里温婉端庄的大小姐,倒像个贪吃的小孩。
    罢了罢了,由着她吧。
    “那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了。”赵铁生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又对着公输冉叮嘱了一些话,公输冉一一应下之后他才转身进了山。
    等赵铁生走出老远,公输冉才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绕过放在自己面前的药篓,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悬崖边走去。
    早在赵铁生给她铺垫子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小悬崖。
    说是悬崖,其实并不全然,这其实只是一块伸出去的石头,往下几丈处另有一石头,就算从这里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最在意的是,石块边上长着的那株草。
    深秋时节,百草枯黄,那株草却突兀的在那里绿着,所以公输冉才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走进了,细看之下,公输冉这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野草,而是一株毒草,名叫十里青。十里青四季常青,且生命力极强,只要有一株十里青,来年方圆十里都会被十里青覆盖,十里青也因此得名。
    十里青的毒性不强,误食少量不会有什么事,就算是不小心吃了太多,顶多也只会觉得耳晕目眩,神志不清,睡一觉这种感觉也就消失了。
    正因如此,世人也不把十里青当做毒草,谁没事会吃那么多十里青。
    但公输冉不是一般人,她自幼研习的就是公输家的技艺,外加怎么给那些武器淬毒,让它们具有更大的杀伤力。虽不是制毒高手,但公输冉制的毒的巧在一个偏字,她研究了很多古籍,学会很多不在世上流传的制毒方法。
    经她手里制出来的毒,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
    十里青虽然毒性不强,但如果加上葱白、辛夷一起捣成汁,再用公输冉自己的方法将它们提炼出来,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毒药那么简单的事了。只要这一株十里青,公输冉就可以灭掉整个赵家村。
    她小心翼翼的挪到石块边上,然后将那株十里青摘了下来,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站稳之后,将袖中的手绢拿了出来,用十里青用手帕包起来,放进胸前的衣服里。
    今天的收货,还真是不少啊。
    又回到赵铁生给她铺好的垫子上坐下,公输冉随意的翻着药篓里的草药,尽是些常见的草药,没有什么是自己用得上的。翻几下之后,她也没有兴致接着翻了。于是又安安分分的坐回垫子上。
    好在这次赵铁生很快就回来了。
    一路上赵铁生都惦记着独自留在这里的·公输冉,手脚的动作也比平常麻利很多,摘了果子之后,他便一路跑着回来,身上的衣服也被路上的荆棘挂破了好几道口子。
    “你回来了。”几乎是小跑着上前,言语间是难得一见的欣喜。赵铁生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带回果子而开心,就顺势把手里的那一袋野果递给公输冉。
    “我多摘了一些,剩下的你可以留着回家吃。”将手中的一袋子果子递给公输冉,赵铁生又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担心她拿不动那个袋子。见公输冉将袋子稳稳地拿在手中之后,赵铁生这才收回自己担心的目光。
    “摘了这么多啊,可以吃好一阵子了。”抱着一袋子的果子,公输冉满心欢喜的说道。
    她以为赵铁生摘几个果子就会回来了,却没想到他带回来这么大一袋子。想着回去之后,把剩下的果子放进水井里保存,也够自己吃一阵子了。
    看了一眼被翻过的药篓,赵铁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俯下身把药篓里的药材放好,再把其他东西也一并放进药篓里,又将药篓背回背上。
    “走吧,我们回家吧。”他将手伸向公输冉,动作熟稔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样,只有赵铁生自己清楚,他的心在胸腔里跳得飞快,他甚至有些微微的喘不过气来。
    刚从地上起来的公输冉,盯着自己怀里的那一袋果子,微微眯起的眼里尽是藏不住的笑意,见赵铁生朝她伸出手,她也没多想,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反正就算她不放上去,一会儿赵铁生也会拉着她往山下走去,况且这山路本就危险,如今她怀里还抱着果子,不让赵铁生牵着自己,她怕是寸步难行。
    感受到放在自己手心的柔软,赵铁生将手轻轻合上,把公输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手中。“走吧。”唇角微微上扬,语气里是平日外人没见过的温柔。
    下山的路上,俩人基本上是遇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就要歇一会,这次上山赵铁生带的东西比较多,再加上采的药材,赵铁生背上背着药篓,一只手牵着公输冉,另一只手还拿着药锄和给公输冉坐的垫子。
    两手不得闲,而公输冉呢,一只手在赵铁生手里,另一只手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果子,艰难跟跟在赵铁生身后走着。
    走到半途的时候,赵铁生本来想着要不还是像上次一样,自己把她背下山的,这样还省些时间,她也少受一些累。
    只是如果他要背公输冉的话,身上的药篓就得放到公输冉背上,可今天的药篓比上次重太多,别把她压坏了才是。这么一想,赵铁生只得作罢。好在这一路上,虽然慢了些,但公输冉也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安静的跟着他往回走,歇息的时候又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怀里的果子。
    又在山脚下歇了一会,俩人这才往村里走去。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赵家村的一些村民,吃过午饭之后,也纷纷出了门。
    一路上有好些人跟俩人打招呼,赵铁生脸上是一贯的淡漠与疏离,他不主动跟别人打招呼,别人跟他打招呼时他也只是略微点点头,发出一个“嗯”字,完全一副大爷姿态。
    但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那些跟他们打招呼的村民得到这样的回应,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公输冉不知道他们是习惯了,还是跟自己一样,觉得原本该这样,赵铁生原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受人尊敬。
    她一直觉得,赵铁生身上,有跟赵家村格格不入的气质,只是公输冉一直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气质,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因此她也一直猜不到赵铁生到赵家村之前的身份。
    倒是公输冉,一路上只要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她都会热情地回应,有时候还停下脚步,跟别人说说家常,这些让一旁的赵铁生惊得目瞪口呆。
    他没有想到,公输冉已经和村民们相处得这么好了,起码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的,好像她才是先于自己来到赵家村的人。
    “书染啊,你这是去哪啊?”赵铁生正想着自己的事,听到声音,才发现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自己站到了公输冉面前。
    进了村之后,公输冉就把自己的手从赵铁生手里抽了回来,俩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面婆婆,我刚采药回来,您这是要去哪呀?”公输冉口气十分熟稔,这个面婆婆,是赵家村一位孀居的老人,无儿无女。两人相识于溪边,那天面婆婆到溪边洗衣服,但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不小心就滑到了。
    当时溪边只有面婆婆、公输冉和三娘三个人。最早发现面婆婆摔倒的是公输冉,然后三娘将面婆婆背回赵铁生家,公输冉给她找了药,自然没有收她的钱。
    从那之后,每次遇到面婆婆,面婆婆都会再谢她一番,说她是女菩萨,每次都把公输冉说得很不好意思。
    面婆婆叫什么没有人清楚,但她年轻的时候,擅长做各种面食,赵家村里无人能及,后来她没了丈夫,有没有儿女,老了之后,人们也就叫她面婆婆。
    “采药好啊。”面婆婆佝偻着,抬头对公输冉喃喃道。公输冉没有说话,从怀里的袋子里逃出几个果子,递给面婆婆。
    “婆婆,这是在山里摘的野果,你拿好了。”公输冉将自己手里的果子往面婆婆手里塞,面婆婆连连推回,始终没有接过。
    “我老了,牙齿都掉光了,不爱吃这些,你自己留着吃吧。”面婆婆连连摆手道。
    她抬头望了望公输冉,又笑起来,她一笑,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块。一张脸就像包子上面的褶皱一样。
    她上了年纪,对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关心,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人,没人告诉她什么时候村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她并不知道公输冉是被卖到赵家村的女人,只当她是哪家年轻小伙子娶回来的新媳妇。
    面婆婆对公输冉喜欢得不得了,大抵是因为上次公输冉帮了她,她觉得这个小媳妇长得好看,心肠又好,简直就是女菩萨在世。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媳妇。
    经她这么一说,公输冉也不勉强,将果子放回袋子里,想着改天给面婆婆送点其他东西。她一个寡居的女人,又上了年纪,生活肯定比赵家村的一般人家要拮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