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一开,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先后从车上迈步下来了。
    正是何家那对夫妻,以及经过打扮之后,气质和模样焕然一新的青竹。
    女孩儿抬头一瞧,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两个高个子的男人。一个是刘秘书,还有一个是她的舅舅邱海。
    她不由得眼圈一热,心里又高兴又酸涩,贼不是滋味儿。
    还以为,何家夫妻会想辙,不让自己跟舅舅碰上。没想到,临去陪疯子之前,还能再和亲人见上一面。
    青竹脚踩台阶,快步跑到邱海身边,轻轻叫了一声:“舅,你来了。”
    昨天,邱海接到刘秘书的电话。听说青竹被人领走了,他当时就上火了。
    一方面,是担心娃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怕惹恼了何家人,再把那笔钱要回去。
    听说,要是这次找不到人,他就得翻倍赔偿啥的。
    别说翻倍了,就是如数还回去,都无比艰难。
    因为,何老板留下那笔钱,早就不在他手里了。
    其中的一大部分,当时就拿去还了债。剩下那一千块,也给家里那俩老娘们分了。
    现在,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兜比脸都干净,让他搁啥还啊?
    邱海心里急得够呛,赶紧跑回家里。把这件事儿,以及刘秘书的原话,跟媳妇儿和老娘说了。
    结果,那对婆媳口径一致,都昧着良心表示,跟她们没关系。
    既没有找人的意思,也没再提那笔钱。很明显,不想管这个事儿。
    邱海也知道,这俩人属铁公鸡的。拿到手的钱,绝不会再掏出来。
    没办法,他只好一个人出了门。凡事沾亲带故的村民,挨家挨户地打听了一圈。
    可是,亲戚朋友们都说,没去城里接过青竹。甚至,这几天连见都没见过。
    随后,邱海一直惴惴不安,足足惦记了一宿。
    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村长就来到了邱家。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跟他们说。
    进屋之后,村长告诉邱海一家,青竹已经找到了。随后,他转述了何老板的话——
    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让邱海马上去一趟城里,把领养手续办了。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随便扒拉进去几口饭。为了不丢面子,还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
    要想进城的话,指定得坐车去。所以,曲淑芬给了他一些路费。
    邱海出了家门以后,先雇了一辆驴车。车老板是石头村的村民,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大家乡里乡亲的,也没跟他要高价。邱海爬到车上坐下,两条腿当啷在外头。
    “驾!”随着一声吆喝,驴子迈开了蹄子。
    很快,车子绕出了山口。一阵颠簸之后,在长途客车站前,驴子停住了脚步。
    他按照之前的约定,如数付了钱。车老板驾着驴车,匆匆离开了。
    当时,时间太早了,车站还没几个人。邱海等了好一会儿,通往城里的客车才到。
    一开始,由于山路不好走,车子开得并不快。后来,眼前出现了马路,车速才加快了许多。
    从石头村到城里,山高路远。足足花了几个钟头,才终于到达了这里。当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邱海找了个公用电话,按照刘秘书留下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
    随后,刘秘书开着车,把他接到了这里。
    刚才,邱海一边等何家人过来,一边跟刘秘书闲聊。
    他好奇地问对方:“青竹是咋找着的?”
    刘秘书编了个瞎话:“把孩子领走的,根本就不是亲戚,就是俩人贩子。后来,人贩子被抓到了,青竹就得救了。”
    闻言,邱海拍了拍胸口,颇有些后怕地说:
    “人能找回来,真是太好了。那些人贩子,实在太缺德了。得亏青竹命大,躲过了这一劫。
    要不然,搁人贩子手里,还指不定遭啥罪呢!被卖到哪嘎哒,咱都不知道。”
    “可不是。”刘秘书挠了挠鼻子,心虚地垂下了眼皮。
    正在这时,青竹从车上下来了。
    乍一见到女孩儿,邱海愣怔了半天。直到人跑到跟前之后,他才惊讶地认出,这是在家里住了十年,自己名义上的外甥女。
    邱海一直认为,上一次的告别,就是最后一面。今天,跟自己办手续的是何家人。没想到,青竹也会一起跟来。
    此刻,小姑娘软糯糯的一声“舅”,叫得他鼻子酸溜溜的。
    “嗯哪,来一会儿了。”邱海矮下身子,双手握住少女的肩膀,关切地问,“这几天,你好不好啊?”
    “我……”青竹眸光一暗,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何太太一手拎着包,一手挎着丈夫的胳膊,扭动着小蛮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孩子,这位是?”何太太瞥了一眼邱海,燕语莺声地问。
    “他是我舅舅。”青竹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小声回答了一句。
    “哦。”何太太抿了抿唇,心中觉得既诧异又好笑。
    按道理说,一家人的长相,或多或少会像一些。
    而眼前这对舅甥,一个魁梧一个瘦小,一个浓眉大眼一个细眉细目。从五官到身材,居然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相比之下,这小丫头跟自己,倒是像得厉害。要是不知道的,显然会认为她们才是一家人。
    这么看来,世界上的事儿,有时候还真挺奇妙的。
    “青竹,你们聊什么呢?”何兆辉抬起左手,扶了扶眼镜框,状似无意地问道。
    薄薄的眼镜片上,泛着点点光亮。
    “舅舅正在问我,最近好不好。”女孩儿照实回答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好我也想知道。来,说说吧!这两天,你在我家过得开心吗?”
    何兆辉舒展眉眼,笑吟吟地问。语气和表情,既和蔼又温柔。但视线里,却挂着淡淡的寒霜。
    “那还用说?大伙儿对我贼好,把我当一家人似的。长这么大,我都没这么高兴过。”
    青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假笑,掰着手指头评价道,“到了新家以后,啥活儿也不用我干,每天搁屋里躺着。要不就是去书房,跟哥哥唠唠嗑啥的。
    这几天,吃得饱,穿得暖,有大房子住,还能洗热水澡。
    瞧,我身上的新衣服,就是养父母特意给我买的。衣柜里,还有好几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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