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趴在被窝里,常素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想起白日里贺军霞的质疑和指责,她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倾诉!
    这两个月她天天跟着婆婆学做活,辛苦自不必说。手脚身上短不了新伤加旧伤,她也咬牙没喊过一声苦。
    在做不好活的时候,她也气过恼过甚至跟自己发过狠,可谁又知道她这蜕变的苦楚?
    她不痛吗?她不需要人安慰吗?
    当然不是!只是丈夫不在家,一个小心翼翼的婆婆,一个仇视她的小姑,还有一个啥都做不了主的小叔,她能跟谁说去?
    娘家只有父亲,又时时担忧着她。生怕自己当初一念之差让她嫁进贺家受了苦!
    在这种情况下,她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还怎么能跟父亲说?若真说了,只怕她和军鹏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不能说!
    所以,她只能有苦自己咽。
    是有些负气的成分,不然也不会脱口对军霞说出‘反正你也不挣一分钱’的话!其实她不是故意刺激小姑,更不是存心挑衅生事,只是想到自己这两个月的辛苦不仅得不到认同,还被质疑,她心里就难以平静。
    凭什么?这个家如今是她和婆婆共同在撑,贺军霞什么都不做,凭什么还要肆意指责她?
    要不是因为他是军鹏的妹妹,她才不会这样容忍着她!
    军鹏走的那晚跟她说了好多话,他最挂念的是母亲的身体,最放心不下的却是两个弟妹。
    他再三嘱托她不要跟弟妹一般计较,尽可能的忍让一些,可是贺军霞这样拿有色眼光看她,用那种侮辱的言语谩骂她,她怎么受得了?
    她在家可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待遇?
    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在被窝里哗哗的怎么也止不住,她侧耳倾听了会儿,听到隔帘那头婆婆和小姑呼吸均匀,这才小心翼翼爬坐起来,在坑头点了一小截蜡烛,从炕席底下拿出一叠信纸和笔,开始给贺军鹏写信。
    因为觉得委屈,她一股脑的将家里发生的事全写了进去,还将小姑怎样质疑怎样谩骂她也全都写了进去。整整写了两大篇,才将满腹的委屈牢骚完。
    写完之后,她放下笔,拿着信纸反复的读,读过三遍以后,突然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行为来!
    她这是干什么?跟一个小丫头片子呕什么气?算起来她也是走过几十年人生的过来人了,怎么就这么压不住火呢?
    贺军霞向来对她有意见她是知道的,可那也是因为前世的自己实在不招人待见。这辈子重活一回,她是打算跟家人好好相处的,这一封信要是寄了出去,小姑还不得立刻跟她翻脸?
    不成!这信不能寄!
    第一是她并不想跟小姑翻脸,这第二就是军鹏在部队上本来就很辛苦了,若是她还把家里的琐琐碎碎给他念叨,他岂不更忧心了?
    不成!
    这信绝不能这么写!
    想到这儿,常素芳抹去脸上的泪痕,将刚写完的那两页信纸揉成一团压到炕席底下,又重新拿出一页新信纸开始写起信来。
    军哥哥,你好吗?
    这些日子在部队上怎么样?辛不辛苦?我不在你身边,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我和妈,还有军霞军涛都很好,你不用挂念!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月我和妈织苇席挣了小两百块钱,算是一笔小财了!我和妈商量着给军霞买了辆新自行车,她看了之后跟喜欢!军涛就先委屈点骑旧的吧,等日后挣得多了,再一一添置!军霞的学费你不用管,我估算着照我和妈的速度,到明年军霞高考一定能攒足了!说不定还有剩余呢!对了,有个小小的私心,如果明年咱们有余钱了,我寻思着买台电视机回来,这以后会有大用处的!
    最后,军哥哥,芳芳在家等你,盼你早日归来。
    芳芳
    亲笔
    简短的一封信,并没有过多的赘言,却让接到信的贺军鹏开心不已。
    这已经是芳芳第二次写信给他了,上次正赶上部队下乡,他接到信也没时间回,一直珍藏着。这次这封定然是要回的,不然让芳芳着急可不好!
    晚上借了个手电筒,趴在被窝里,贺军鹏提笔给常素芳写了一封回信,大概叙述了一下自己在部队的情况,接着又嘱咐她不要担心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和家人,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他如今已经拿到第一次军队补贴,以后每个月都会发放,他在信里告诉她不要太过劳累,他的补贴会攒下来全部寄回家去。
    信最后贺军鹏又告诉她,他申请了部队农场的技术员,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培训合格后会被下放到部队农场。常家村附近也有几个部队农场,如果老天帮忙,也许他会调回本县也说不定!
    常素芳收到贺军鹏的回信后开心不已,尤其是贺军鹏说有可能会调回来,更让她欣喜若狂。
    她连忙把信拿给婆婆和小姑看,早已经把先前和小姑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妈!军鹏回信了!你们快看!他说申请了部队农场的技术员,说不定能调回来呢!”
    常素芳兴奋的把信纸展开来给一家人看,让家人也一同分享快乐。
    “霞,快念念,你哥都写了啥?”
    婆婆刘玉花连忙将信纸递给贺军霞,让她念给自己听。
    贺军霞狐疑的看了眼常素芳,这才接过信纸,将大哥的回信念了一遍。
    “妈,大哥说现在部队上每月都有补贴下放,他已经攒起来了说攒多了就寄回来,让您别一天忙着赚钱不顾身子!他还说,申请了部队农场的技术员要培训,等培训合格了就能往下分配,运气好还会分到咱们县呢!”
    刘玉花听了也是一阵欣喜,“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要是你哥能调回来,那不就能常回家了吗?”
    “是啊,妈!我听说离咱们几十里的郭家村就有部队农场,要是军鹏能分到那里,那岂不是天天都能回家了?”
    常素芳更是欣喜若狂。郭家村离常家村,还没离县城远,如果贺军鹏能有幸调回来,那就跟住家没什么区别了!”
    “有什么好高兴的?哥好好的兵不当,怎么就突然要学技术员的活儿呢?他如今已经有补贴拿了,再过两年必定更加高升,现在到部队农场,这等于是下放!再说了,要是去个好点的地方也就罢了!那郭家村比咱们常家村还破落呢!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也不知鬼迷了什么心窍了?居然自动申请调到部队农场?”
    岂料,就在一家人开开心心看信的时候,贺军霞却冷不防冒出这么一番话。
    刘玉花一头雾水,扯着贺军霞的胳膊问道:“霞,你这话啥意思啊?你哥调到部队农场当技术员不好吗?离家近又能继续留在部队,这不一举两得吗?”
    希望贺军鹏留在部队,那是为了继承他爸的遗志。要不是因为这个,刘玉花也舍不得儿子离家这么远?如今贺军鹏能调回来,那是多好的事儿?怎么到了军霞嘴里就成了鬼迷心窍了呢?
    “妈,这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部队农场就是部队里最低级的单位,那干的都是种庄稼种菜的农活!哥要调回来,那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还不跟咱们这帮老农民一个档次了吗?当兵图的啥?不就是为了力争上游吗?如今哥自愿调下来,究竟心里咋想的您还猜不到吗?为了值当不值当的事放弃大好前途,我说哥鬼迷了心窍,您还不相信!”
    贺军霞说到最后,眼光如刀子一般剜向了常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