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冲起屋里的时候,郭思谨正躺靠在床头,吃秋葵剥好核桃。她不想躺的,不躺着,秋葵说个没完。
    “娘子......”
    赵瑗在床边刹住了脚步。
    秋葵知趣的出了房门。
    赵瑗对着郭思谨傻笑了片刻,慢慢坐在床沿,一只手撑着床面,一只手轻搂了她,把脸轻贴在她的胸前。
    半天后,哽咽地说:“我......我......我真是非常的太高兴了。”任何语言都不能表达此时的心情,反正就是极高兴。是哦,有了娃,媳妇就跑不掉咯。
    当晚赵瑗就张罗着找稳婆、奶娘。
    张伯提醒他:“是不是通知宫里一声呢?”
    竟把宫里的人,给忘了。赵瑗挠挠头,又摸摸耳朵,迟疑了一会才说:“这会儿恐怕宫门关上了。”
    “拿着殿下的令牌。”
    殿下是兴奋糊涂了,宴席未开人就不见。不主动去禀报是什么原因,难道还要等着皇帝主动问?更重要的是,皇妃有身孕,这是皇家大事,理应第一时间告诉家长。
    马车跑得飞快,秋葵赶到皇宫门前时,大门正吱吱嘎嘎的合上。
    亮牌入宫。
    遵照张伯的嘱托,秋葵先去了兴庆殿。
    皇帝不在。
    值夜班的小内侍听说是普安王府里的管家,不敢怠慢,领着她去了皇后的仁明殿。望着已经熄了灯的主卧房,仁明殿的值班大宫女心蓝不悦地说:“什么当紧的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
    秋葵喜滋滋道:“我家皇妃有喜了,特来禀告。”
    自家的主子还没喜过呢。心蓝心中更加不悦:“知道了,我明日一早禀告官家和皇后娘娘。”看秋葵仍不愿意离开,她不耐烦地说:“又不是生孩子,这么急干嘛。就是生孩子,也不急这一晚上。”
    秋葵到慈宁宫时,太后仍在诵经。她连问了几个问题后,说道:“我还是出宫去看看她。”
    秋葵急忙说:“皇妃专门交待,夜深了,不让太后出宫,等明日她入宫让您好好看。”
    太后心急啊,吩咐翠玉:“拿件外衣给我。”
    翠玉走过来,扶着她的手臂,轻声说:“这时候皇妃说不定已经歇下了,您现在过去,不是惊扰了她吗?”
    次日皇帝下早朝后,去慈宁宫请安,没见太后。一问才知道,天未大亮就出宫看望有身孕的大皇妃了。
    皇帝望向身边的福全,福全一脸无知的表情。
    皇帝心里不是滋味了。把我当成了外人?养了只白眼狼啊!这么多年的饭,白让他吃了,在心里就没把他当亲爹。
    回到御书房,拿起奏呈,看哪哪都不顺眼,喝个茶,还差点烫着嘴。正要发火时,福全趋步进来,低语了几句。皇帝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
    “把什么蓝的,调到御前来。”
    皇帝说完,又继续看他的折子。
    福全直叹皇帝的手腕高明,责罚皇后的人,不是落了皇后的面子嘛。皇帝看你机灵,看上你了,把你放在眼前,不出十日,准能找着错处。没有错处,咱家也给你制造个错处。让你哪凉快呆哪儿去。
    三日后。
    大理国国师府收到了八百加急的快件。
    “我要回杭州。”
    慕容谨烦听这句话,更烦祝东风用的“回”字。在她心里,难道从来没有把这个家当成家?
    祝东风哪有心思给他这个答案,她正在想着,要带什么东西回杭州?回杭州后,住多久?还要不要来这里?
    她下定决心后,对慕容谨说:“大哥想我了,就去杭州看我,也不用太频繁,一月一次就行。“
    你当是八百里加急啊!那是跑死马的跑,中间还不停的换人换马。
    大理到杭州,快马一来一回至少要二十日。
    去看她,马能换,人能换吗?
    慕容谨要气晕。后悔给女儿解药了。养个拖油瓶再加个狗崽子,也比眼下的情形强。
    “快冬天了,杭州冷,让他们来大理吧?”慕容谨拭探着说。
    祝东风立马反对:“那怎么行,这时候女儿不能来回奔波。我去收拾东西了。”
    孩子们都是讨债鬼!真想一个个的把他们都捏死。
    “等我五日,我安排了这边的事,随你去杭州。”慕容谨温柔地说。
    “最长等你一日。”
    “三日。”
    “两日。后日我就出发。”半天后,祝东风迟疑地说:“我这次回去,四年内不打算来这里了,把女儿的小宝宝带到三岁再来。”
    慕容谨要疯了,“奶娘丫头婆子一堆,哪里轮到你管?你嫌少,我们就从这里挑三十个带过去。”
    祝东风坚定地说:“我要亲自带三年,把他当成女儿养。”
    慕容谨要窒息了,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要是男娃呢?”
    “那也把他当女儿养。”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把他捏死吧。
    九月十五日,微阴。
    “殿下别在我面前晃悠了,看见你,我压力很大,心神不宁。”
    郭思谨颦着眉额说。
    她觉得除了有些嗜睡,和胃口不太好外,别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赵瑗在跟前,她什么都做不成。吃饭把碗举到嘴边,吃葡萄扒皮,凑到嘴边,这都不算什么。过份的是,吃石榴都要把里面的籽剔出来。
    用赵瑗的话说,一直想这样照顾她,对她好,又不太好意思做这些琐碎的小事,现在正好有了理由。要把之前想做,而又没做过的事,全部补上。
    做这些事的人,心中的欢喜的不要不要的。对她的深深的爱意,终于找到个出口来表达出来了。矫情?什么矫情,这是爱情。
    被照顾的人,烦的非常非常的。还能不能好好吃个东西?把瓜子放在两齿之间,随着一声轻微细碎的“咯嗒“声,仁蹦出来,皮扔掉。这个过程,多么有趣啊!
    郭思谨特别怀念以前的日子。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过问。
    “我去外面。你有事,就唤我。”赵瑗十分不情愿的放下手里正剥着的瓜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郭思谨看到窗外,一会儿一伸的脑袋,起身去把窗子关上,接着把门也关上了。
    瞬间清静。
    光线暗淡的屋内,无事可做。郭思谨转了几圈后,想到了床里侧的木匣子。
    啊?
    钥扣的方向扣的好像不对?仔细再看。有撬过的痕迹。郭思谨忍着心中的疑问,打开匣子,拿出一枚金钗,一叠带字的纸,还有一枚玉扣子。
    接着再看纸上的字。
    往日的生活一幕幕的在眼前飘过,仿佛看到卑微的自己盈盈地立在跟前。
    每日都在傻傻地等别人的一个笑脸,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身影。
    当时不觉得什么,此时却是心酸泛起。
    傻姑娘啊!怎么别人对你好几日,你就把他的过往种种全忘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失忆时在慈宁宫里,宋羿曾对她说,赵瑗以前对她不太重视,近期虽是好些,但这不代表永远会这样。他是皇帝选中的人,即使以后做不了皇帝,也有重任在身,也会妻妾成群。男人的情爱是靠不住的,他不会是个好夫君。让她不要重蹈覆辙,跟他牵扯。
    宋羿说的话太委婉了,何止是不重视啊,那是冷暴力。对她冷淡,逼着她说和离。
    郭思谨极力思考赵瑗为什么突然对她好了,最后想到的答案是,一,她长的好看,她若是相貌普通,或者是个丑八怪,他会改变心意吗?二,他觉得她有用处,不是他最初想的那样的一无是处。
    郭思谨越想越心酸,若不是亲生父母找来,皇妃都封不了。自己连个合适的称呼都没。世子妃是不能叫了,没世子了,哪来世子妃?
    皇妃没册封之前,府里人是怎么称呼她的?噢,称呼的主子。
    赵瑗看不到屋内的情形,急得团团转。手伸出几次,想推房门,又缩了回来。最后,实在等的心焦,就去找秋葵。死丫头也不知道钻哪个地缝里去了,找了半个院子,也没找到她。
    赵瑗又回到揽月阁时,房门已经开了。他小跑进去,看到坐在桌前喝茶的郭思谨,立马蹲到她旁边,轻轻揉捏着她的右腿,仰着小白脸轻声问:“我的小思思,想吃什么东西?核桃、葡萄?还是酸梅?”
    郭思谨把茶盏搁在桌上,目光焕散地望着门口,平淡地说:“臣妾有孕在身,不方便侍奉殿下,给殿下选几房侧妃吧。”
    赵瑗直了直身子,小心地问:“爱妃怎么了?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离谱的心思?”立即又坚定地说:“我谁都不娶,要跟我的甜思思一生一世一双人。”
    郭思谨扭头看看更漏,“快到午时了。上次说这话,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她顿了一下,低眼盯着赵瑗问,“你今晚准备去谁家?”
    这是翻旧帐啊。赵瑗急红了脸,“我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寸步不离。”
    次日,赵瑗和郭思谨一起入了宫。
    郭思谨不让他陪的,他执意要跟。说是把她送到慈宁宫,他就去御书房请示圣上,有没有要他做的事,以后照常上班,不在她面前惹她心烦。
    到了慈宁宫,赵瑗却磨蹭着不愿走,一会逗鹦鹉,一会修花枝的,忙的屁股不沾塌。
    “阿婆,关于殿下纳侧妃的事。是在宫女里选品貌较好的女子呢?还是在京城贵女里选?孙媳的意思是,先在宫女里选两名采女,两日就能选好。再在贵女里慢慢选两三名,这样就不着急时间了。”
    赵瑗听到这话,手一抖,一枝开的正好的紫色菊花跌落在盆外。
    太后怎么应的话,他没听见。赵瑗满脑想的是,他的甜思思这是来真格的啊,昨日不是说的气话,自己那番信誓旦旦也是白说了。
    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难道不想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吗?竟然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难道他在她心中,没有一点位置?说着纳侧妃的话,一脸的笑意。
    难道她当真只要正妃的位置就行了?
    怎么能如此对待他呢?自己双手捧出一心一意的真心,别人却毫不珍惜。
    翠玉看到太后最喜欢的一盆菊花,被赵瑗一剪一剪的剪掉了花,剪掉了叶,剪断了茎......想上去制止,看到他阴沉铁青的脸色,又不敢近前。
    正谈论给他纳侧妃的喜事呢,大殿下在想什么呢?假装不高兴?这装的也太像了些吧。
    赵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慈宁宫,只记得郭思谨对他笑道:“殿下不去御书房了吗?”
    不去,都要死人了,还理什么政务。
    回到府里,赵瑗想跟郭思谨好好谈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告诉她,自己真的不想再娶,更不打算再娶。才说了两句,郭思谨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是不是在担心我父亲?殿下请勿操心,我来向他解释。”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府上的丫头,你有看着顺眼的吗?除了秋葵,别的任你挑。”又解释道,“秋葵不愿做妾室,这事还是要女方也情愿的好。”
    “我有点头疼,先去床上躺会儿。”赵瑗不想听这个话题了。
    赵瑗在傍晚时分醒来,橙黄色的霞光打在淡蓝印花的床帘上,柔和而美丽。床边站着的青衫女子,两手搭在腰间,朝他一福,软软地问:“殿下要喝水吗?”
    “你是谁呀?”
    “奴婢名叫香草,原是刘淑妃宫里的大宫女。”
    “你来这里干嘛?”赵瑗皱紧了眉头问。
    青衫女子浅浅一笑:“太后说皇妃有了身孕,王府里的人手不够,就调拨了奴婢前来侍候。”
    “去灶房里烧火吧,缺个烧火丫头。”
    晚饭后,趁着赵瑗去茅厕的机会,秋葵向请郭思谨请教:“灶房里的人员正好,殿下派过去了一个人,用不上,怎么安置?”
    次日早饭,赵瑗看到立在饭桌边的粉衫丫头,又皱起了眉,“你杵在这里干嘛?”
    “奴婢香草,侍候主子吃饭。”
    名字听着有点熟。赵瑗定睛一看,这不是昨日那绿衫子吗?
    “去灶房烧火吧。”
    “饭已经做好了。”
    “那去洗碗吧。”
    眼看着香草要退下。郭思谨笑着接话道:“饭厅里也缺个端茶倒水的。这么水灵的丫头去洗碗可惜了,让她留在这里吧。”
    香草顿住了脚。
    赵瑗忧怨地问:“娘子,是嫌弃夫君我做的不够好吗?是准备的茶水太热,还是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