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这片儿不是我家的地吗?”那抹月牙白的身影,实在是单薄的很,被夏末的轻风一拂,仿佛要飘走一般。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病态的白,长期不见阳光,让他的皮肤甚至已经有了一些透明的质感,细滑细滑的。
    奇怪的是,这么白的人儿,却是有一张红艳艳的唇,红艳红艳的,滴血一般的红,衬着那张苍白的脸,倒是顶好看。那双淡淡的,却是饱含犀利的眼眸与那张苍白的脸极不相衬,不像是病人会有的眼神,倒像是猎豹一般的鹰锐。
    眸子轻轻扫过不远处小娃娃们一哄而上抢红薯的场景,微微不悦的蹙起眉头来。
    秦管家本名秦书叶,是苏家的管家。他应声说道:“少爷,这一片儿全都是苏家的地。”
    “那为什么要叫这些小娃娃来抢我家地里的东西?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做的?”
    秦书叶赶紧解释道:“少爷,这些又细又小的红薯不能卖钱,粮铺子根本不收,留着也吃不了,所以就一直形成这么个习惯,小的不能卖的直接扔地里,叫这些小娃娃捡回家,都是些可怜的娃儿,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叫他们在这个收获的季节也吃上几顿饱饭,也算是一桩好事。”
    “好事?”苏家的大少爷,刚刚大病初愈的苏海事,微微拢着眉,不悦道:“我怎么不觉得呢?这兵荒马乱的光景,一颗粮食都是值钱的,我花钱雇了你们回来,就是叫你们偷赖耍滑做好人的吗?红薯太小卖不了,那就喂猪喂羊,或者晒成干子留着你们吃,凭什么要叫这些不相干的人占了便宜去?”
    一见自家主子发了怒,秦管家忙福了福身子:“是,是,我这就去吩咐。”
    苏海事又扬了扬手,那手手指细长,骨节整齐而匀称,透着一股子长期不见阳光而产生的异样的凝脂一般的白色,倒是十分好看。
    “罢了。这会子,他们都瞧见我了,若是这会子去说,免不了要叫人议论这事儿是我指使的。等呆会儿我走了,你再挑个空子,把这事儿办了吧。”
    “是。”秦管家赶紧应下来,悄悄的抹了抹额间的汗珠。这小少爷病则长年的病着,没想到现在身子大好了,竟管起了家中闲事。虽说这也不算是什么闲事,可是他那行事做风,实则不像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那叫一个果敢狠厉,简直是一粒米都不会放过,比起老地主来,可真是雷厉风行了不知多少倍。
    这几日秦书叶小心翼翼的陪着他到处走动着瞧看家里的田地,已经初初尝到了这小少爷的厉害。秦管家不敢怠慢,凡事都陪着一万个小心。
    “放我下来吧。”苏海事动了动薄弱的身子,扶着秦管家,从轿子上走了下来,往前踱了两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天气到是不错。你就扶着我往前走走吧。”
    “是。”秦管家小心翼翼扶着苏海事,往前头田地里走去。
    走了约摸有十来步,忽听有人在说话。
    苏海事皱了皱眉,觅着声音转头瞧去。
    只见他们旁上的一块刚刚收完了红薯的田地里头,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人正在对话。
    小的那个,声音清脆,嫩声嫩气的:“小姑,你知道不,就是同你订了阴亲的那个苏地主家的地。听说那个苏少爷身子已经大好了,万幸,万幸!不然小姑你可咋办?!”
    秦管家轻轻的‘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同少爷订了阴亲的那位许夏吗?”
    阴亲?苏海事多少知道这件事,眯了眯那双高深莫测的眸,瞧向了许夏。
    真是太巧了,这两人似乎正在讨论他呢,苏海事虽说人有些冷血,却也并不排斥别人夸奖他。此时便有些兴致盎然的仔细听着。
    只听许夏笑了笑,说道:“你说那个体弱多病,一脚迈进黄土地了还在惦念着情色之事的病秧子呀?唉,那人实则不大要脸,都要死了,就死个干净吧,还弄什么阴亲?封建迷信都是这些人搞起来的!常常发生的那种人口失踪,也多是因着这种事儿!啧啧啧,妥妥害死了多少人!”
    苏海事兴致盎然的脸像是被人狠狠掴了一把掌,一下子阴沉下来。
    旁上的秦管家有些慌,小声道:“少爷,我去教训她们!”
    苏海事扬了扬手:“无妨。听说她是个傻子罢了,同她计较个什么呢,倒显得我心胸狭窄了。”说是这么说,一双牙齿却是咬的‘咯咯’直响,吓的秦管家都不敢抬头正眼瞧他。
    不知那一大一小两人又说了什么,许夏仰起脸,哈哈的大笑起来。
    苏海事眯眼儿瞧着那肉乎乎都看不出腰身来的人影儿,蹲在地上同个肉团子没什么两样。在这年代能吃成这么胖也真算是本事,胖成这样儿,动作还能那么灵活,更加是一门本事!!
    苏海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那一堆肉团子,心下有些不齿的想,实在是浑身上下都瞧不出一点好处来,除了那双眼睛还有些许明亮,稍稍好看些之外爹娘也真是慌不择食,这种人也用来跟他配阴亲,做他的洗脚丫环他都嫌太腻!!
    听说她还是个傻子!
    幸亏他没死真是万幸,万幸!!
    这时,又听秦管家说道:“当初这许夏也是奄奄只剩一口气了,谁知道现在也是大好起来了,人还精神了许多呢。都说傻人傻福,少爷兴许就是沾着她的喜气儿了,如今身子大好!”
    苏海事又皱了皱眉,不悦道:“你怎么不说是她沾了我的喜气?胳膊肘儿老是往外拐,这样可不大好呢,秦管家。”
    “是,是。”秦管家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走吧。”苏海事拧眉瞧了那胖乎乎的肉团子最后一眼,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冲秦管家招呼道。
    苏海事手已经搭上了秦管家的手,步子却没挪动。他那最后一瞥,瞧见刚刚还挺精神的肉团子,忽然变了副模样,憨憨傻傻的,嘴角竟还涎着一两丝晶亮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