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兰溪是第三日日中时候回来的。
    风长栖跟玉无望正在处处排查,刚有几分眉目,就见着那人穿着旧时衣裳走进了别苑。
    “好生歇着吧。”风长栖不肯多问,朝着一边的几个丫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仔细伺候着。”
    安兰溪颇有几分感激。
    也就只得风长栖会这样好,从不叫人难堪。知道她一腔孤勇,也知道她十成十的委屈,是以不肯多问。
    玉无望搀着风长栖上了马车。
    “师父,当真如你所说,曦威章对兰溪乃是真心。”风长栖微微咋舌,想到那日在宫宴上看到的那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实在是难以想象。那样一个人,竟然也会对女子存着几分真心。
    只是他是曦忠毅的长子,这次安家被灭了满门,这一腔恨意,安兰溪只怕都给了他。
    孽缘。
    风长栖双眼微眯,眉眼之间写满了悲怆。
    “若是未曾遇见倒也罢了,偏得今日遇着了。”风长栖瘪了瘪嘴,对安兰溪充满了同情。
    这叫安兰溪日后如何自处?
    但凡只是想想,都觉得愁煞人。
    “人心别无二致。”玉无望已有所致,看定风长栖那张玉面,“曦威章也是寻常男子,对女子动心,乃是寻常之事。”
    只是曦威章跟安兰溪之间,恐怕相差十余岁,未有妻妾。
    这或许还是一个契机。
    玉无望眉头一松,“若是对方起了内讧,对咱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这又谈何容易?
    一早就听说允王家教甚严,就算是曦威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也不敢有所违抗。
    二人一同到了惊云司,叱离站在一边,仿佛是在想什么心事。见着风长栖跟玉无望来了,他这才有些松动。
    “公子,主子。”叱离一脸寒霜,“艺容坊死了人。”
    “什么?”
    风长栖登时就头皮一紧。
    这些时日,耀京城并无再死半个人,她甚至都以为,这些凶杀案总得停些时日再有,未曾想到,这样快。
    算算也不过一月光景。
    还是艺容坊那头都是一些老实本分的生意人,生意做得还都不顶大,营营役役一辈子,只怕也挣不了几个钱。
    玉无望带着风长栖,又上了马车,不过片刻,就到了艺容坊。
    里头人头攒动,大多穿的都是粗布衫子。
    这跟宝华乃是一个坊大不相同,宝华坊的那些人穿的都是绫罗绸缎。
    惊云司的人一早就到了,围成一圈。
    死的乃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太,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衫子,后头盘着一个小发髻,头上只余下一个木钗,一身清寒。
    “这是朱同阁的朱老太,平日里也只做些染料生意,无儿无女。”说话的是惊云司的底下的人,言语之中满是可惜。
    可不是么?
    这么一个老人家,自己经营一家铺子,着实艰辛。膝下又无儿无女,怎么想怎么可怜。
    这会子竟又被奸人所害,可怜见儿的。
    “死于刀伤,一共八处,胸口处是致命伤。”
    风长栖越是听着越是觉着腹中翻滚,几欲作呕。
    这也不过就是一个老人了,那些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做到了这份上。
    着实叫人气愤难当!
    “可查过了?有什么仇家么?”玉无望冷着声音,问了半晌。
    周遭人等皆是摇头,有个老太缓缓地走了出来,看起来已经有些年纪了。
    “她跟人向来交好,又这么一把年纪了,不论做什么都是不温不火的,不跟旁人争辩。怎会得罪什么人呢?只是前几日我看到这朱同阁进了几个顶面生的人。”
    “生的什么模样?”玉无望紧追不舍。
    那人又道:“穿的十分讲究,只是带头的那人,虽然是个男子,说起话来的强调语气,却又像个女人一样。”
    风长栖一听,双目圆睁。
    太监?
    在后廷里头,见惯了那些太监的做派,风长栖甫一听到那些形容,脑海中只剩下宫里太监的模样。
    “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风长栖接着问道。
    那人想了想,“这里,”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脖颈,“有一块老大的红斑,想来是胎记吧。”
    在宫外走动,他们穿的都是圆领衫子,在宫里的太监,穿的都是半高领。
    风长栖细细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宫里哪个太监身上有那么一块红斑。
    当下只是点了点头,朝着那老太笑了笑。
    玉无望跟风长栖重回惊云司,翻了许多卷宗,哪里有关于朱同阁的记载。
    二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道:“要到曹老儿的书匠铺子去走一遭了。”
    ——
    皇宫,玉坤宫。
    风昭已经被关了七日有余,曦妩的身子却总也不见好,还是落红。
    太医开了不少方子,看得出来是用心了的。
    她吃着不见好,也就不愿意多吃了,眉眼之间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以前她哪里是个知道愁苦的人啊。
    放心见着,也颇有些焦灼,轻声道:“主子,还是吃些吧?都是主儿素日里喜欢的。”
    “撤了吧。”曦妩背过身子,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冷厉。
    “主子,这些都是皇上亲传的。”
    “那也撤了。”曦妩冷哼一声。
    亲传?
    那又有何用?自从她小产以来,风帝就没来过,可见还是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现如今整个耀京城都知晓风昭有辱皇室体面,跟右相之子李志谦媾和。
    原本风帝是想着将风昭许给李志谦的,固然是心里不忍,也觉着老大不般配,可是事已至此,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可曦忠毅把许多殷切期盼都放在了风昭身上,哪里愿意?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叫李云在将自家儿子打成了半残。
    依着风国律例,这样的人是当不得驸马的。
    一来二去,就逼成了如此僵局。
    “现如今宫里可有什么流言么?”
    放心一听,心里“咯噔”一声。
    纵使是有,她也不敢多话。
    本来曦妩对这些事就存着许多介意,若是被她知晓,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现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主子,没有。”
    “撒谎!”曦妩冷冷地睨着芳心,“你现如今是愈发会当差了,一味地遮掩瞒着,难道这事儿就过去了不成?”
    “主子,她们纵使是心里有话,也不敢宣之于口。主子乃是这后廷的主子,她们不敢的。”
    “我昭儿那么好的丫头,就这么毁了不成。”她气急,“云甯殿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提到云甯殿,芳心登时就皱紧了眉头,“稀奇的很,各宫各院多多少少都会打探一番,可是只有云甯殿,从未有过半点动静,静悄悄的。纵使是有人想要登门造访,也都被婉拒了。”
    “哼,”曦妩冷哼一声,“后宫诸人跟红顶白也是寻常之事,现如今我的昭儿毁了,宫里只剩下一个风长栖,日后最有可能变成皇储,母凭子贵,那花珑,现如今也不知有多得意。”
    芳心不敢搭腔,跪在一边给曦妩捏腿。
    她又盹着了。
    芳心也是满心疲惫,这几日这人夜里不肯安睡,连带着这整个玉坤宫的人都得跟着她一处苦熬着。可是她白日里头还能睡一会儿,可怜了他们这群人,白天熬着,夜里也熬着,身子如何受得住?
    是以,一来二去,玉坤宫果然累倒了几个粗使丫头。
    淑妃本还想着过来看望一番,以表真心。可想到何昭容一事,心里又觉着十分膈应,刚到玉坤宫门口,又调头望云甯殿去了。
    可是谁知道,刚到云甯殿跟前,就见着人高马大的傅青在外头守着。
    见着来人,一脸阴冷地朝着他们二人看着。
    “我们主子歇着了。”
    “日中时分就歇着了?”淑妃讪讪一笑,明知道这是推脱之言,却也不好多说,好生无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登时就没了影儿。
    阿蘅刚从内务府拿月例来,看着傅青这么一脸阴森坐在门前,犹如门神一般,不禁有些好笑。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护着咱们主子。”
    “主子一早就说了,一旦是入了宫门,宫外的事情,就不能再想。阿蘅,你又忘了。”傅青说话十分老成,叫人不得不听,很有威严。
    阿蘅固然心里不快,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别过脸子,匆匆进了门。
    花珑害喜厉害,每日介也不知吃了多少酸梅。
    闹得整个内殿的空气里头都弥漫着一股子酸腐之气。
    奈莳嬷嬷倒是十分小心仔细,每日熏香。
    这日阿春也不知为了何事,站在雕窗下头,站立良久。
    阿蘅刚一进门,就见着她在一边听墙角,一时之间好生气愤,不声不响地走上前,“阿春。”
    “蘅阿姐。”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来,但是细细看着,便能见着几分局促。
    她在害怕!
    阿蘅冷笑更甚,“奈莳嬷嬷不是一早说了?莫要往内殿来,你在云甯殿当值这么些时候,难道还不懂规矩不成?”
    阿春脸色突变,“蘅阿姐,阿春只是想伺候娘娘。”
    “莫要在我面前做鬼。”阿蘅狠狠地摁住了阿春的咽喉,“说,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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