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人因为常年风吹雨淋,哪怕身上洗得再干净,脸颊的皮肤也是粗糙的。
    头发也是干枯的,手指也是粗大龟裂的。
    但这中年男人,这些特征全都没有。
    头发油光水滑的,脸上的皮肤细嫩得跟女人似的,手指的指甲更是修剪得干净。
    除了两手的虎口处,有一些老茧,这双手,怎么看怎么像个贵人之手,还是个习过武的贵人。
    所以骆诚看到这人,马上起了警觉。
    一个贵人翻进他的庄子,摸进他的马匹中,不得不叫人起疑心。
    中年男人右手捂着膝盖处,同样用警惕的目光回望着骆诚,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你要是不说,我便送你去官府。”骆诚冷冷说道,“越州知府衙门的规矩,进去先挨一百杀威棒,哑巴也能让他开口说话。”
    那个中年男人,口里啊啊了几声,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处,打起手语来。
    骆诚眯了下眼,哑巴?
    “什么意思?”骆诚对他的手势,不能完全理解。
    中年男人歪了下头,伸手到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封信来,递给骆诚看。
    骆诚看他一眼,将烛火放在地上,接过信来看。
    哪知,那中年男人忽然挥袖将烛火扑灭了,扭身就跑。
    “小甜甜,追!”骆诚大喝一声。
    小灰毛卷球大骂,“呔!看老子的爪子!”
    它扑上前又抓又咬,中年男人疼得直惨叫。
    “人呢,都给我起来,抓贼子了!”骆诚再次大声喊着。
    他的声音很大,惊动了附近住着的守马的人。
    “啊,有贼子!”
    “抓贼子啦!”
    “在那边!大家伙快过来!”
    不少人提起灯笼跑过来看。
    这人被灰毛卷球抓伤了,跑不快,很快就被骆诚堵住了。
    大家齐心合力将那人捆了起来。
    “骆东家,这是什么人?”跑在最前面的西门飞,大声问道。
    “不知道,装哑巴呢。”骆诚冷笑,“把他关起来,连夜审问!”
    “是,骆东家!”
    西门飞招呼着手下人,将这人拖到一处破旧柴房里关了起来。
    。
    庄里进了贼子,事情重大。
    将几个管事全都惊动了。
    胡老七,阿生全都来了。
    无霜爱热闹,也跟着大家到柴房看情况。
    几个人七嘴八舌嚷着,“这个人不像是本地人,骆东家得好好审审他。”
    “可他就是不开口,怎么审?”
    “打他一顿,看他开不开口!”
    都是些莽汉子,粗声粗气地嚷着。
    胡老七撸起袖子,将大家推开,“都让开都让开,我来!”
    大家便都让开道了。
    骆诚说道,“问他是哪里人,进我们庄子做什么?”
    “好呢,骆东家,看我的!”胡老七走上前,将那人的衣领揪起来,扬了扬大拳头,在那人的眼前晃着,“说吧,干什么的?”
    可不管胡老七怎么大声说道,这个人始终不开口。
    只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看着胡老七。
    “好小子,还敢小瞧老子?”噗——
    他挥拳就揍。
    这人被揍倒在地。
    可也只是大叫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揍他肚子!”
    “揍他脑袋!”
    “踢他下盘!”
    其他人纷纷嚷着计策。
    可不管怎么打,这人就是不出声。
    再打下去,就打死了,骆诚皱起了眉头。
    无霜推开众人,“都走开,我来!”
    胡老七挑眉,“小丫头,你有什么办法?”
    无霜从袖子里,摸了个小瓶子出来。
    她阴阴一笑,“我这毒药,只要吃上一粒,就会全身奇痒无比,痒得想自尽,要不要试一试?”
    她走到中年男人的面前,捏着小瓶子晃了晃。
    中年男人被打得脸色惨白,却仍是咬着牙不说话。
    “不说话,就表示同意咯。”无霜嘿嘿一笑,她刚打开瓶塞子,就听身后有人说道,“无霜,住手!”
    大家回头来看,只见李娇娘走来了。
    她手里提着小灯笼,往中年男人脸上照了照,说道,“交给官府吧,像这等嘴严的人,说不定是江洋大盗呢!”
    说着话,她朝骆诚眨了眨眼。
    骆诚会心一笑,转身时,又是一脸的严肃。
    他看了眼中年男人,对胡老七说道,“我觉得,我娘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将他关起来,明天早上送往城里移交越州城官府。”
    胡老七哼哼着道,“便宜这小子了。”
    无霜收了药瓶,指了指柴房门说道,“这里得关牢一些,以防他逃走了。”
    阿生喊着几个人,“再几根粗一些的绳子来,捆牢了。”
    将柴房门关好,骆诚道,“都回去睡吧,门关得这么牢,量他也跑不掉。”
    胡老七还想说,找两个人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但骆诚一再催着大家散去。
    他心中想着,骆诚有法子看牢这个人吧?
    要不怎么是东家呢?
    胡老七就不担心了。
    西门飞和阿生也是同样的想法。
    三个管事,纷纷喊着大家回去睡觉。
    很快,看热闹的人就走了大半。
    等胡老七他们三人走后,骆诚和李娇娘也离开了。
    无霜将小灰毛卷球拎着,抱在怀里,回自己的屋睡去了。
    李娇娘和骆诚走了一段路后,又拉着骆诚往回走。
    “娇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骆诚问道。
    李娇娘狡黠说道,“这个人不是本地人长相,他鬼鬼祟祟跑进咱们庄子来,却不敢开口说话,我怀疑,他不可是哑巴,他是不敢露出口音来!”
    骆诚停下脚步,眸光微缩看着她,“不敢露出口音?什么意思?”
    “因为他不是中原人!看他肤色,是来自北地,可能是金国人或是蒙古人,或是西辽国人,西夏人!”
    骆诚眼神幽沉,“你说什么?娇娘,你怎么知道的?”
    李娇娘扬唇微笑,“看头发!他的后脑勺处,有一部分是沾的假发,真假被剃除了。
    北地常年缺水,洗头不便,可不洗又容易生虱子。于是,他们就剃去一部分。咱们中原人,只有小儿才剃发,和尚才剃发。
    但这人不是小儿也不是和尚,头发也只剃了一半,不是北地外邦人是又会是谁?”
    骆诚冷笑着道,“中原人仇恨的只有金人,这个人一直不敢开口讲话,莫非,他就是金人?”
    李娇娘点头,“他一定是金人,一个金人摸进咱们的庄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骆诚说道,“当然奇怪了,若不然,我叫醒大家抓他做什么?”
    “他一个人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是恰合闯进来呢?还是有什么人引着他前来,我觉得,咱们进暗中查个清楚。”李娇娘说道。
    骆诚说道,“我发现他时,他正在马匹那里鬼鬼祟祟看马。”
    李娇娘眯了下眼,“难道,他是为那些马匹而来?”
    骆诚冷笑说道,“咱们的庄子里藏着一百匹马,在越州城可不是什么秘密,当然了,一百匹马这件事,却也十分的扎眼,所以,就引来了贼子。”
    李娇娘笑着道,“我看那贼子不止一人,咱们不如藏起来,悄悄地观察下,那个人有没有同伙。”
    骆诚点头,“好。”
    “走。”李娇娘拉着骆诚,往柴房那里走去。
    柴房中,中年男人虽然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但周围并没有人看守着。
    在大家离开后,中年男人马上开始挣扎着,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
    可是没什么用,捆得太结实了。
    气得他低声用北地方言咒骂着。
    就在这时,有个黑影子,悄悄走近了柴房。
    中年男人马上眯了双眼,警觉地盯着那人。
    “宗大人,是我,别出声,我来救你。”骆福财轻手轻脚走上前,小声地说道。
    中年男人低声怒道,“那就快点,这该死的绳子怎么这么紧?”
    “来了,来了。”骆福财走到了近前,提起菜刀就劈上了柴房门上的绳索。
    绳子虽然粗,但却是麻绳做的,磨得锋利的切肉刀只砍了三下,就将绳子砍断了。
    骆福财又将中年男人身上的绳子割断。
    他将菜刀丢得远远的,低声问着中年男人,“宗大人,你怎么被发现了?”
    中年男人恨恨咬牙,“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今天不过是倒霉了而已,被一只小兽抓了两下,要不然,这庄里的人哪个是我的对手?”
    “原来是那只畜生?”骆福财恨得拍大腿,“啊呀,这庄子的不管是人还是兽,可都不是善类啊,你得快走,不不,咱们得快走。”
    “走哪儿啊?六叔?”李娇娘笑意盈盈问道。
    “六叔,想不到,你还有个金国的朋友?真让人意外。”骆诚讽笑说道。
    骆福财吓了一大跳,“骆……骆骆……骆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