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一个长长的梦……
    当然,她受此重伤,体虚是避免不了的。
    但他是常年习武之人,体魄较之常人要健壮许多,此时他的呼也吸尚算匀净安宁,亦没有出现常人会出现的发烧等症状。
    可是,他什么症状都没有,偏偏,就是不醒。
    眼见得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墨子归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林清言只能生硬叫醒。
    可是,叫不醒。
    不论她如何做,墨子归仍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且不说,他不知何故,原本匀净的呼吸,此时也陡然变得急促,额角上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林清言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
    “为何会这样?”她面色煞白,“为何竟会这样?没道理会这样啊!”
    苏长欢的心,也陡然揪成了一团。
    “墨子归!墨子归!”她冲上前去,大叫着他的名字,“墨子归,你醒一醒!快醒一醒!”
    墨子归只是不理,那眼睛紧紧闭着,可是,他明显很不正常,那汗也越出越多。
    他的手忽然扬起来,在眼前胡乱的挥舞着,像是要抱住什么东西似的,嘴里嗬嗬有声,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而这时,他的脉搏,也陡然发生了变化,再不似方才那般平稳。
    脉相狂乱,忽尔状如波涛汹涌,忽尔又似死水,不起半点微澜。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的呼吸。
    方才还是急喘如牛,狂乱暴躁,这会儿却又是静寂无声,竟似是气息已尽,回天无力。
    林清言行医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症状,也是心肝胆狂颤!
    这种症状,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之外。
    或者说,干脆超出了她的认知和经验之外。
    因为很少有人,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若是说这手术有疏漏,墨子归绝无可能,在术后四五个小时,才出现这样大的症状。
    人的五脏六腑,是不会骗人的,也是容不得任何疏漏的。
    这不是身上的硬伤,一时半会儿可能看不出来。
    心脏和大脑一样,是人身体的中枢主管,若真出了差错,墨子归当时便不会有那样平稳的征兆!
    林清言一时也有些慌了。
    不过她很快便镇静下来,再次施行急救。
    苏长欢在旁全力相助,两人就要打开墨子归胸口上的纱布察看,墨子归却忽然哽咽着,低唤了声:“缓缓……”
    苏长欢倏地一颤!
    墨子归的手臂,此时,已不再胡乱挥舞,而是稳稳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瞧着,竟像是虚虚的搂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姿势有点诡异。
    苏长欢隐约觉得这个姿势眼熟。
    可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但她也来不及多想,急急的应着他:“我在!墨子归,我在!”
    然而,墨子归根本就听不到她的话。
    他似是沉在了那深幽的梦境之中,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话。
    “缓缓,你等着我……”他又叫,嗓音嘶哑哽咽,那脸上,更是满满的痛苦凄凉。
    “你等着我,我们一起走!”
    “你……你休想逃开我!便算你去了阴曹地府……也不行……”
    “苏长欢,我说过的,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苏长欢听到最后一句,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这个人,他……是……在做梦吗?
    他……梦到了什么?
    墨子归做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梦。
    这梦从他在苏长欢的怀里晕过去之后,便开始做了。
    他梦见自己浑身是血,趴在苏长欢的背上。
    她的背,那么窄小,那么单薄,细的像风中的芦苇,一折即断。
    风很大,也很冷,芦苇丛很深,天上飘着鹅毛大雪。
    她的脚踩在芦苇坑里,一踩一个深坑,深坑里已然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被她踩开,很快又被落雪填满。
    那深坑十分泥泞,她每一次拔出脚来,都要用尽全力,好像拼了命,才能将那只泥泞的脚拔出来,往前迈上一步。
    那一处芦苇汪,他感觉她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他趴在她身上,人已经混沌了,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一直一直响着。
    “墨子归,你不要睡着了!”
    “你得睁着眼睛,你看,你看这雪花,多……多好看啊!”
    “在我们棠京……就欣赏不到这么好的雪景,你快看呀!”
    他累极了,冷极了,浑身的血,都似被冰封,眼皮发热,粘在一处,睁都睁不开。
    可是,她那么聒躁,一直一直的跟他说话。
    她让他睁眼看天上的雪,又说小时候的趣事给他听,后来更是荒腔走板的唱起了幼稚的童谣。
    坐坐唱唱,晒晒太阳,冬天的太阳像毛毯,盖在身上暖洋洋……
    明明大雪纷飞,她却非要唱,冬天的太阳像毛毯,盖在身上暖洋洋。
    她其实已经冷得直打哆嗦,吐字都不清了,却还是一直一直的唱着这童谣。
    奇怪的是,听她唱着唱着,他竟也莫名觉得,身上好似暖洋洋的。
    于是他便也跟着她一起唱,像两个真正的傻子,后来他到底还是晕了过去。
    然而再醒来,眼前的场景,却又全变了。
    那芦苇丛不见了,冻得哆哆嗦嗦,还要唱童谣的小姑娘也不见了,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坐在那里。
    雪也不见了,倒是又下起来了雨,打在枯黄的树叶上,是一副萧索的秋景。
    风还是很大,吹得人透心凉,吹得他衣衫忽啦啦的响,吹落了他绾在发间的木簪,那一头白发,便四散开来。
    他穿着一件素朴的灰袍,那灰扑扑的颜色,跟寺中的僧服,颜色十分接近。
    跟房中那白发妇人身上的灰袍,也是极为接近。
    都是一样的灰袍白发,瞧着,倒真是相配得紧。
    他看见自己站在那里呆看良久,最终挑帘而入。
    那妇人转过头来,面色枯黯,两颊发灰,眼眶深陷,凹在里面的一双眼睛混浊灰暗。
    竟然是苏长欢!
    可是,为什么会是苏长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