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前把手枪放到了枕头下面,我儿子不跟我睡,跟我父母睡。
    这一晚,窗外又在下暴雪,我怕繁盛找来,自然怎么都睡不踏实,醒来好多次。
    中间两次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拎着手枪出去,结果发现是我妈妈在冲奶粉。于是进了我父母的房间,我爸爸正摸着他的肚子安慰他,我妈妈把奶瓶给我,让我给他喂奶熟悉熟悉,我给他喂了,他就又眨巴着圆眼睛瞅我。
    说真的,我因这幅和繁盛太过相似的面容而忆起了很久以前,那时他还是牛郎,我还是买主,他靠在我怀里,我抱着他的头。他也会露出这样单纯地像个孩子似的目光,那时我真的蛮喜欢他,以为他天真。
    音音喝了奶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使劲地哭,间或钻进我爸爸怀里,我只好心酸地出去了。按理说,我儿子感到害怕时,寻求庇护的人应该是我,我却令他如此陌生。
    该死的繁盛。
    后半夜再也睡不着,因为心情不爽。
    想起儿子被我抢走时繁盛的表情,似乎他那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上去有点懵懂。
    他肯定会有动作的,我相信。
    接下来的两天我忙于跟音音建立感情,他慢慢地认识了我,但对晚上跟谁睡的问题依然坚持。而且他大概是想繁盛了,有时会突然抗拒所有人。
    不过根据有奶就是娘的原理,我每天喂喂他,他用不了多久就会明白谁才是他娘。
    周三这天,韩千树和我爸爸一起见律师。
    我在家里哄孩子,早晨黑人警察来过,知道我们没事,表示很愉快。
    音音第一次见黑人,又紧张又害怕,还学会了皱眉,一本正经地萌着。
    我抱着音音送黑人警察到栅栏门口,送走他后,打开邮箱取报纸。
    这几天每次开邮箱,我都好紧张。
    好在里面只有报纸。
    中午,韩千树和我爸爸回来,把律师的建议告诉我们。
    结论和韩千树推断的差不多,与lisa有关的需要和lisa见面想办法取证,持枪威胁医生的案件,他倒认为只要医生始终坚持着她对警察的供词,可以不用担心被翻案。
    她如果要重新推翻供词,警方就会介入调查我身边的人,会重点调查繁盛家,因为他们是医院的董事。且我那天人在警察局,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我只需要到官方认可的医院进行精神测试,拿到结果后,收集足够的证据,就可以起诉,从而拿回飞行员资格。
    至于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更加容易,我只要是他妈妈,且没有严重精神病,不在通缉和收监,且没有虐童史就不用担心抚养权的归属问题,法律会优先选择站在我这边。
    赡养费的话,法院会介入调查繁盛的财产。
    只要飞行资格拿回来,孩子给我,赡养费我给他就是了!
    我们讨论着接下来做事的顺序,发现都要我来出面。
    而现在我家人除了警察局和政府机构都不太敢去,担心遇到繁盛。
    和我父母就讨论到这里,下午我在房间里跟音音玩。其实他现在什么都不能玩,只能看着,但我能讲故事给他听。
    韩千树出门前给他买了毛绒玩具,大的小的买了许多。音音能用手抓住小的,我问他喜不喜欢,他立刻就对我笑了一下。
    我受宠若惊,他回来的这几天,我都没见过他笑,显然是不会。我顿时兴奋,说:“再给妈妈笑一下!”
    他又弯了弯嘴巴。
    我连忙跑出去,把我妈妈和韩千树叫进来,跟他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他俩也很激动,站在床边等着他继续笑。
    但人太多了,我再让他笑,他就不动了,蠢蠢地看着我们。
    真是不给面子,我挠挠他的小脖子咯吱他,他却缩了起来。
    我气馁,对他们说:“刚刚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是害怕了。”我妈妈摸了摸他的手,说:“这么多人都盯着他。”
    韩千树脸色讪讪的,没有说话。
    之后他们两个出去了,音音又到了喝奶时间,我哄着他喝奶后睡了。自己看了他一会儿,想起刚刚那件事。先是很高兴,因为我儿子又学会了新技能,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
    韩千树刚刚的表情真的不太好。
    于是我挡好音音,去了韩千树的房间,敲了门。
    他来开门,问:“怎么了?”
    “进去说。”
    “我……”他仍挡在门口。
    “你在房间打手枪?”显然是有秘密啊。
    “怎么可能。”他说:“我正在整理房间。”
    “我进去看看。”我推他。
    “喂!”
    他就算不答应也没有反抗,更不敢推我,被我成功地进去了。
    他的旅行箱开着,东西已经摆了大半。
    这是想搬走?
    我关上门,问:“你要搬走?”
    “不是。”他说:“我只是整理一下。”
    我坐到椅子上,说:“坐下。”
    我发脾气时的表情可想而知,韩千树被震住了,坐到了床边。
    “刚刚我妈的话没有不好的意思,她也从来都没觉得你是外人。”我说:“你可别在意。”
    “我真的没想要搬走。”他笑着说:“我知道,如果他们找来,我在还好处理一点。”
    我们家全是老弱病残,韩千树是唯一的青壮年。
    “坦白说,我现在的确特别依靠你,但绝不是当工具使。”我说:“你别觉得失望,好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你真的想太多了。我没有那么狭隘。”
    “真的不是在意?”
    “真的不是。”
    “那把东西放回去。”
    “我是因为……”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我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讲道理,“都放回去。”
    “你听我说完。”
    “不听!”
    “徐妍!”他沉下脸,还蛮厉害的,“听我说完。”
    “说。”
    “你在准备抚养权官司,他一定也在准备。我担心他会因为你我的关系过密而请求法院调查你是否有出轨情况,会以此提高赡养费的额度。”他说:“如果费用过高,你承受不起,他就可以进行要挟了。”
    “这点我不怕。”我说:“从感情上我的确不打算忠于跟他的婚姻。”
    一些人会认为:当对方没有底线时,自己一定要有,否则显不出跟对方人品上的差距。
    平时的确是这样,但一旦发生冲突,我不觉得我需要高风亮节。婚姻本来就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此后则是暴力、独裁、监禁、出轨、生命威胁等令我严重侵犯我人权的行为。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值得尊重。
    “但我觉得给他赡养费已经很过分,多给他更恶心。”韩千树说:“我把东西整理好,而且也是警员提议。这样在司法面前更好解释,我只是暂住,不是久住。”
    我不由笑了,“我真想抱你一下。”
    他知道不能,没说话。
    算了,林小姐很早就把粉蹭到繁盛领口了,现在不一定发展得多么亲密。
    想到这里,我顿时好像被卸下了枷锁,干脆地走了过去,抱住了他。
    韩千树先是推搡了我一下,而后也抱住了我。
    我们就这样抱着,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我以为是我妈妈进来了,连忙松开了手。
    还好没人敲门。
    我拍着胸口,说:“还以为我妈妈要进来了。”
    他也笑了,手仍搭在我腰上,说:“你像被踩了尾巴。”
    “是啊。”我坐到他旁边,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想赴约?”
    “嗯,niclas今天又给我发信息,说事情很紧急,希望见面。他说如果我不方便,可以来我家,我如果有额外的担心,也可以带人。”我说:“三场诉讼需要的时间也很多,我希望明年一到日子就立刻离婚。”
    “有个朋友在做警察,他下个月四号休假,答应到时可以到家里来做客。”他说:“他只能以私人身份过来,到时我陪你见他。”
    “你早就计划好怎么不跟我说?”
    “还有两周呢,而且要确定他到时没有临时任务才行。”
    “那好。”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脸,这时,外面传来了音音的哭声。
    从科学的角度上讲,哭是婴儿唯一用来表达需求的行为,为了获得足够的关注,婴儿的哭声非常引人注意。
    从感情的角度讲,我儿子又哭了,我揪心的要命。
    跑出去时,我妈妈已经把他抱起来了,正哄着他。
    我去冲奶,韩千树也跟了出来,拿走奶瓶说:“我来。”
    我又回去了。
    找来铃铛玩具摇晃着哄他,韩千树拿来了奶瓶,喂着他。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按门铃。
    我走到玄关看了看猫眼,顿时一阵冷汗。
    繁盛。
    他好像没带人,门外只有他自己。
    我半天没动,他又按了一遍。
    我一时间没想到什么办法,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
    这种感觉如同自己在家看恐怖片的同时突然被人叫了一声名字,我简直要吓死,差点就要尖叫,却被捂住了嘴。
    是韩千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