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去给他送咖啡时,看到了电脑上的文字。
    她知道,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杀手的名册,还有这些年军火的来往资料。
    她知道这东西平时都在他们的窝点中,那是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但他最近都没有去那边,因为有点远。
    繁锦见她看他的电脑,便按下了电脑屏幕,他见她一脸茫然,道,“工作。”
    “噢。”她嘟起了嘴巴。
    “怎么啦?”他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已经显怀。里面是他儿子,很健康,所以他现在已经在跟父亲沟通,他没说要娶,也没说不准,但对孙子很有兴趣。
    她靠到了他怀里,崇拜地看着他,“那是什么语言?”
    “你猜。”他还以为她知道。
    “不像是人类的语言。”
    “是程序的语言。”他并不打算深入得解释,但他不好直接绕过,“需要密码才能破译。”
    “哦。”她贼贼地问:“密码是什么?”
    “你希望是什么?”
    “我儿子的生日。”
    “那以后还有女儿她会不会生气?”
    “那……”她试探着问:“我的生日?”
    他笑了,捏着她的后颈,扬着眉梢,逗她,“可以考虑。”
    她高兴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吻他的脸,没有追究真假。她知道他不会用这么简单的密码,何况那是绝密。
    绝密,不需要与任何人有关。
    他也搂着她,吻到了一起。她怕伤到孩子,用手推搡着他,手肘精准地撞倒了咖啡杯。
    她连忙跳了下来,用衣袖擦桌上的咖啡,“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烫。”
    咖啡即将流到电脑下,手边没有纸巾和抹布。繁锦只好也用衣袖擦着,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
    总算没有伤到任何文件机器。
    他转头见她愧疚,抚着她的背,笑道:“我去换件衬衫。”
    她点了点头,“对不起。”
    “没事。”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柔声道:“它们都没你重要。”
    繁锦一出去,顾如念立刻拉开书桌抽屉,摸出她以前贴在这里的一张小卡片。拉出存储卡,贴进了卡槽里。
    它会自动拷贝里面的文件,传入她的电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本能。
    繁锦回来后,见顾如念正坐在沙发上吃苹果,不疑有他得凑了过来,张开了嘴巴,“给我尝尝。”
    她递给他,他咬了一口,边嚼边说:“我大概两点才能结束。”
    她没吭声,心里想着那个文件。
    这次一旦成功,以警局的技术,要破译这些并不难。
    这些足够把所有人送进监狱,她知道现在他们家里主要是繁锦说了算,他的刑期也最久。
    但法律中没有死刑。
    这是个很容易的选择,但她心里很犹豫。
    正在这时,她听到繁锦疑惑的声音,“怎么了?”
    “嗯?”
    “一本正经得在想什么?”他误会了她的表情,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臂膀,握住了她的手,说:“我跟我爸爸说了,他对孩子蛮关心的。”
    “喔。”
    “他是长子。”
    “嗯。”
    “你知道长子代表着什么吧?”
    “什么?”她明知故问。
    “他可以优先继承我所有的财产。”他吻着她的脸,柔声问:“开不开心?”
    “开心。”
    “不像。”
    她只好凑过去,亲吻他的脸颊,“连他都是你的。”
    好话总是让人开心的,他扶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你呢?”
    “我也是你的。”
    很多很多年后,当繁锦躺在冰冷的草床上,明白自己即将客死他乡时,不知缘何,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其实,她不是他的。
    因为他一生仔细认真,只要是他在乎的,即使廉价如一只玻璃杯,都不曾打破。
    他却没有回护过她。
    顾如念打开电脑,看到了里面的资料。
    她趁着繁锦不在的一点点时间,花了半个多月,才破译了那些复杂的密码。
    丝毫不意外,是核心文件。
    她做了一个伪装程序,将它存在电脑里,并且拷了一份出来。
    她明知道孩子还不到五个月,她现在还能想办法离开。只要上交了这份资料,她就立了功,能够过上上峰口中的那种生活。
    但她没有交。
    这是她一生中最错的两个决定之一。
    另一个,一定是当了卧底。
    一直磨蹭到孩子六个月,已经开始踢她了。
    繁锦的心情很好,亲自陪着她去买了很多孩子的用品,装饰了孩子的房间。回程的路上,他突然问:“你对房子有什么看法么?”
    “没有。”
    “不想换个大房子?”他嘀咕,“我觉得有点小,小孩好动,应该会很喜欢乱跑吧。”
    她不由笑了,“越大他越容易跑丢吧?而且小婴儿只能躺着。”
    他露出了讪讪的表情,“我想得太早了?”
    “太早了。”她坏笑。
    回了家,繁锦让顾如念坐在婴儿房的小沙发上,自己忙前忙后地把那些东西摆了进去。
    他摆得乱糟糟的,但很温馨。
    顾如念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问:“阿锦?”
    “嗯?”
    “我有个问题。”
    他转过头,手里还拿着一个毛绒兔子,“什么问题?”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是条子,你会怎么做?”
    他一愣,十分敏感地盯住了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嘟着嘴巴,伸出了那条有着狰狞疤痕的手臂。
    他微微放松,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单膝蹲下,握住了她的手,“你想听我认真回答,还是开玩笑?”
    她笑嘻嘻地说:“认真回答。”
    “如果是你的话,那就只杀了吧。”
    “我跟别人不一样吗?”
    “不一样。”他当然觉得她希望有区别,她脸上都写着呢。虽然这个问题令他不快,但他还是认真地作答,“别人的话,就上刑、*、打残……折磨一番,逼她交代清楚。然后再杀,杀完了,挫骨扬灰。”
    “那如果,”她托着腮,苦思冥想之后,问:“你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出卖你呢?”
    “也要杀。”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
    “也杀。”他耸耸肩,“所有的亲人和关系亲近的朋友,都要杀。只要是卧底,不管做了什么,都必须要杀。”
    她点点头,“没得谈?”
    “没得谈。”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她坏笑了一下,没吭声。
    他凑过来,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颚,笑了,“顾警官?”
    她不高兴地噘起了嘴。
    他满意地笑了,抚了抚她的背,把小兔子摆进了婴儿床。
    她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地僵硬了。
    她问得太晚了。
    她比谁都清楚。
    繁盛的名字是爷爷取的。
    孩子出生那天,他专程来看,因为这是他第一个孙子。
    顾如念醒来时,病房里并没有人。
    过了好一会儿,繁锦才进来,见她醒了,坐到了床边,吻着她的额头,柔声问:“感觉还好么?”
    “嗯。”其实糟糕透了,她没想到生孩子会这么疼。
    但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她问:“他健康吗?”
    “现在一切正常。”他抚着她的脸,柔声道:“我爸爸想多抱他几分钟。”
    她没说话。
    “我爸爸问你喜欢什么,现金还是房车,还是珠宝?”他高兴地说:“他要送给你。”
    “我想见见孩子。”
    终于,护士把孩子抱进来了。
    他跟她想象的一样大,皱巴巴得像只小猴子。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漂亮,想象不出他长大后的样子。
    她喂他喝奶,他还不会吮吸,只会含着。
    这么小,却已经注定了不幸。
    繁锦一直没有提起结婚的事,顾如念也没有问。
    阿盛的出生暂时让每个人忙碌起来,她出院后先住在他们家,因为那些长辈要看孩子。这边戒备森严,她没有办法出去,但她知道上峰一定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已经几乎走到了这个黑色权利的最中心,他们在等着她拿到最有价值的情报。
    阿盛一岁时,繁家给他办了周岁。
    此时他已经很漂亮了,非常得顽皮。可惜眼睛不太好,五个月时发现的,医生说是先天的。
    繁锦抱着儿子,拉着顾如念,四处给她介绍。
    她一个一个地记下了那些名字,想起资料上相关的工作职责,由此清楚他们整个家族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
    直到她看到了上峰。
    她混进来了,充满暗示地看着顾如念。
    顾如念知道她的意思,孩子已经一岁,她不能再拖下去。否则警局有的是办法让她进监狱或者死。
    顾如念回了房间,有人敲门,是上峰。
    这里没有监控,她打开了门。
    上峰说:“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吗?”
    “我知道。”她拿出内存卡,“所有的内部资料。”
    上峰一阵大喜,“太棒了!”
    顾如念没说话。
    “我可以等你想办法离开再上交。”
    “我儿子还在这里。”
    上峰沉默许久,道:“你是个英雄。”
    她依然没说话。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是心腹的声音,“顾小姐。”
    藏个存储卡没什么难度,顾如念没有注意她,先去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