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钱离开绣坊,公输冉庆幸起自己是要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活着往大一点说,是要在这个小镇上讨生活。
    正因为地方偏僻,连带着生活在这里的人,眼界也小,自己才能钻这样的空子。若是放在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处处是烟柳繁华之地,谁会看得上自己的那些手绢。
    不说绣得怎么样,光看用料,就不会有几个人想要,即使面前卖了出去,那些钱也做不了什么。
    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小袋子铜板,公输冉脸上满是笑意,随后她突然将这些钱递给赵铁生。
    看着突然递到自己面前的钱袋子,赵铁生一愣,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他看了一眼公输冉,不解的问。
    他明明看到公输冉拿到钱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想来她应该是很高兴的,一个大小姐,靠着自己刺绣换来这些钱。
    可如今递给自己,又是哪一出?
    可赵铁生不知道的是,在赵家村,向来都是男人掌管着家里所有的钱财,至于女人,偶尔能得到几个铜板,然后小心翼翼的攒起来,什么时候攒够了,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你是一家之主,这些钱理应给你。”公输冉语气平淡,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拿到钱时的那份欢喜。
    她自然不是真心想把这些钱给赵铁生的,只是如果赵铁生跟其他人一样,打这份钱的主意,那自己最后还是得把钱交出来。
    现在还不是和赵铁生撕破脸皮的时候,与其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不如现在她主动将这些钱交给他,还能搏个好印象,让赵铁生对自己放松警惕。
    一家之主。赵铁生注意力全放在了这四个字上。
    “这是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吧。”高兴过后,赵铁生也明白了公输冉的意思,既是一家之主,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会要一个女人的钱。
    “真的么?”公输冉似是不敢相信,一脸惊讶的问道。
    其实她心里清楚,赵铁生无论如何都不会要自己这些钱。如果他是赵家村的人,公输冉还没有把握,可他偏偏不是。
    一般的村民,看到妻子能挣钱补贴家里,高兴还来不及,可刚刚吃东西的时候,赵铁生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她肯定,赵铁生不会要自己的钱。
    他或许并没有把自己当作他的妻子,但是却把自己当作了他的附属品。他觉得自己刺绣赚钱不好,是因为觉得有损他的尊严,反过来,他同样会觉得,拿了自己的钱,有损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嗯,你收着吧。”见她这副表情,赵铁生开始怀疑,在公输冉心里,自己是那种小气到要她钱的人吗?
    得了赵铁生这句话,公输冉连忙把钱袋子收好,好像怕自己动作慢一些,赵铁生就会反悔一样。
    见她这些动作,赵铁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太严肃了,让她这样害怕自己。
    路过布庄的时候,赵铁生看了一眼公输冉身上的衣服,想起她的衣服,都是村里其他女人穿过的。于是就拉着公输冉走了进去。
    “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赵铁生有些难为情的说。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陪着一个女子扯布,终归有些别扭。
    布庄里的人迎了上来,把公输冉好一顿夸,然后又极力给公输冉推荐各种布匹。公输冉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只扯了一深一浅两种颜色的布匹。然后就拉着赵铁生离开了布庄。
    “怎么会想到买这个?”赵铁生看着手中公输冉刚刚买麻布,不解的问。其实她让公输冉自己挑,就是想着她穿不惯这些粗布麻衣。这小镇上虽然没有什么丝绸锦缎,但比粗布麻衣好得多的布料却还是有的。
    “这个很好啊。”公输冉漫不经心的答道。买什么布料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穿上锦衣华服,她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
    要在赵家村生活,融进那些村民里,你就得尽可能的让自己跟他们一样。他们才会觉得你没有看不起他们,觉得你跟他们是一路人,才会接纳你。
    重活一世,公输冉已经把那些村民的心思摸了个透。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铁生也不再多问,也许,她是认命了吧。那自己呢?
    两人回到原先大家约定好的集合的地方时,其他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相比之下,赵铁生和公输冉两个人可算是满载而归。赵阿牛和其他两个村民,主要是来卖东西,买的东西倒是不多。
    将东西放上牛车,赵铁生又把公输冉扶上牛车。回去的车上堆的东西没有来的时候多,这次赵铁生没有坐在边上,而是坐到了公输冉旁边。
    坐在前面赶车的赵阿牛,看着赵铁生和公输冉俩人,笑嘻嘻的道:“瞧铁生,娶了媳妇也开始会过日子了。”
    其中个村民也符合的笑道:“是啊,这家里就是要有个女人那才叫家。”
    而赵铁生面无笑意,只是淡淡的开口:“不早了,回去吧。”
    赵阿牛敛去笑意,目光略过赵铁生落在公输冉身上,眼神飘忽不定。片刻之后,才转过身去,吆喝一声,赶起了牛车。
    有过早上的经验,这一次公输冉感觉比早上来的时候好许多,中途还能跟车上的另外两个人搭搭话。
    牛车停在村口,赵铁生跳下车,将公输冉扶了下来,又拿起车上的东西,然后从兜里掏出几个铜钱,递给赵阿牛。
    这牛车是赵阿牛家的,平日里赵铁生到小镇上都是用他的牛车,然后付他几个铜板。
    “你这是做什么,快收回去,这就见外了。”赵阿牛佯装生气,虽然是在跟赵铁生说话,可他的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公输冉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赵铁生就准备收回手。他每次用赵阿牛家的牛车,都会给钱,上次给二丫看病,也没有收钱。赵阿牛平日里又是个老实人,他这么说,赵铁生只当他是真心的,想着下次再用牛车的时候多给他一点就是了,或者再给他家看病还不收钱。
    还没等赵铁生收回手,公输冉就一把抢过赵铁生手里的铜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对赵阿牛说道:“这些钱是给二丫的,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一片心意,阿牛哥一定要收。”
    并没有直接把钱塞给赵阿牛,公输冉把那些铜板放到了牛车上,然后拉着赵铁生就走了。
    一路上赵铁生都觉得晕晕乎乎的,从公输冉来抢他手中的铜板开始,他早就发现了她的动作,只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的手擦过自己的手心,他便觉得整只手都麻了,还没等他缓过来,公输冉又牵住自己的手,于是他就这么痴痴的跟着她走了。
    至于公输冉跟赵阿牛说了些什么,赵铁生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
    一直走出好远,公输冉才松开赵铁生的手,赵铁生这才回过神来。刚刚赵阿牛拒绝赵铁生的铜板的时候,公输冉想都没想的就将赵铁生手中的钱抢了过来。这些钱是一定要给赵阿牛的,而且要当着别人的面给。
    再没有人比公输冉更清楚赵阿牛是什么样的人。表面上他忠厚老实,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让别人吃亏,可实际上,赵阿牛斤斤计较,牙呲必报,明面上让着你,背地里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找回来。
    他不是想装个好人么,公输冉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呀,书染,你这是打哪回来啊?”俩人正一前一后的走着,公输冉在前,赵铁生拿着东西走在后面。
    听到有人喊自己,不用看公输冉都知道是三娘,赵家村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三娘嗓门这么大的人了。
    “刚从镇上回来,姐姐这是要去哪?”公输冉停下脚步,身后的赵铁生也停了下来。
    三娘扛着一把锄头,看样子是要到地里去。
    “我是刚从地里回来,这大中午的,太阳那么大,下地也得等凉一点。”三娘也知道公输冉一个大小姐不懂得这些,便稍微解释了几句。
    瞥见公输冉身后的赵铁生,三娘也不再多说,辞了两人就朝自己家里走去。
    回到家时,公输冉觉得有些头晕。出门的时候,只是颠簸了一些,回来时正是中午,烈日当空,虽然坐在牛车上,但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段时间。
    “你先回房歇着吧。”看出公输冉脸色不太好,赵铁生也不期望她去做饭。好在刚刚自己还买了些点心,还能对付对付。
    觉得自己实在是头晕得厉害,公输冉也不推迟,起身进了房间,顾不得上锁,倒头就睡。
    见她进了房,赵铁生进柴房,拿出几样药材,在院里架起小火炉,熬起药来。
    院子里传来阵阵蝉鸣,恍惚中,公输冉梦到了前世,梦到自己还是公输家最受宠爱的那个幺女,爹娘还在,所有人都还在。他们一家坐在一起,好像是在办什么宴会。大家都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画面一转,一片耀眼的红色,她能清楚的感觉的,她的孩子正在慢慢的离开她的身体,她想要阻止,却又动弹不得,没有谁来救她……
    不,不要,她不要失去孩子,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要悲剧再次重演。
    挣扎中,公输冉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满饱含深情。
    是谁在喊自己?